“您认得我?”宁无咎皱眉。
“我认得所有背负净火的人。”老妪缓缓坐下,“我是苏挽晴,三代铭魂者的见证者,也是最后一个记得‘真相’的人。”
她抬起仅存的那只手,指向沈砚:“你以为他是宁承业的私生子?错了。他是宁承业本人??那一战后,他的肉身被毁,意识分裂,一部分封入寒潭婴孩体内,另一部分则藏于归墟缝隙。三十年来,他在等待一个完整的容器归来,好让残魂重组,重掌权柄。”
宁无咎瞳孔骤缩:“不可能!宁承业早已陨落冰渊!”
“陨落的是躯壳。”苏挽晴冷笑,“可灵魂若不愿死,便永远不会真正死去。你们看到的记忆画面,不过是精心编织的假象??那白衣女子献祭婴儿,实则是宁承业亲手将自己的意识植入无辜胎儿,借其纯净魂体规避天罚。而后来雪夜悬崖上的低语,也不是迎接魔祖,是在唤醒自己的另一段记忆。”
沈砚踉跄后退:“所以……我不是孩子?我是……他?”
“你是他的一部分。”苏挽晴盯着他,“但也因为你经历了完全不同的人生,有了独立的情感与意志,所以你又是你自己。这正是最危险的地方??当两个‘宁承业’同时存在,归墟就会判定‘钥匙完整’,自动松动第七锁链。”
宁无咎猛然拔剑,剑尖直指沈砚咽喉:“那你现在是什么?残留执念,还是即将觉醒的魔头?”
沈砚没有躲,只是静静看着他:“如果我说……我想活下去呢?不是作为宁承业,也不是作为容器,而是作为沈砚,一个看过阳光裂缝、听过笑声底下哭声的普通人?”
宁无咎的手微微颤抖。
苏挽晴叹息:“感情是铭魂者最大的弱点,也是唯一能打破宿命的力量。历代传承者皆因冷酷决绝而败亡,因为他们忘了,真正的封印从不需要牺牲,只需要理解。”
她站起身,走向铜镜,揭去封印:“想终结这一切,只有一个办法??你们必须进入‘心渊’,那是每个人灵魂最深处的回响空间。在那里,你们会面对彼此的真实,也会面对归墟投射的幻象。唯有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亲手斩断对方的‘真名烙印’,才能切断归墟对人间的牵引。”
“谁斩谁?”宁无咎问。
“我不知道。”苏挽晴闭眼,“命运不会提前告诉你答案。我只知道,若你们不来,三年内天下必陷永夜;若你们来了却失败,则今日即是末日开端。”
话音未落,整座岛屿剧烈震动。海面翻腾起百丈巨浪,一只由尸骨拼接而成的巨大手掌破水而出,五指张开,掌心刻着与沈砚脖颈相同的红痕图腾。远方天际,七道黑线横贯苍穹,如同锁链虚影,正一根根崩解。
“它来了。”苏挽晴喃喃,“归墟的使者,代行使徒的源头??‘守墓人’。”
宁无咎一把拉过沈砚,将三截启明戒按在他掌心:“听着,不管里面发生什么,记住你是谁。如果你看见我变了,如果你听见我说出不属于我的话……你就动手。”
“那你呢?”沈砚反问。
“我会做同样的事。”宁无咎笑了,“毕竟,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两人并肩踏入铜镜。
光影扭曲,天地颠倒。
他们坠入一片纯白空间,四壁再度浮现无数面具,每一个都在低语:
“宁非夜,你背叛了家族。”
“宁无咎,你杀了自己的兄弟。”
“沈砚,你根本不存在,你只是别人记忆里的影子。”
“杀了他,你就能自由。”
“救他,你会万劫不复。”
中央出现两座祭坛,分别刻着他们的名字。宁无咎踏上属于自己的那一座,沈砚犹豫片刻,也走了上去。刹那间,地面裂开,无数锁链自虚空中伸出,缠绕二人四肢,将他们缓缓吊起。空中浮现出巨大的沙漏,上半部盛满金色流沙,下半部漆黑如墨。
苏挽晴的声音遥遥传来:“心渊试炼,始于诚,终于断。当沙尽之时,若你们仍未做出选择,归墟将自行抽取最强灵魂补全残缺,届时人间再无黎明。”
第一粒沙落下。
宁无咎识海轰鸣,过往记忆如潮水涌来:母亲临终前紧握他的手,求他远离红痕之人;少年时期误杀同门,只为掩盖自己体内净火暴走的秘密;林疏月病榻前泪眼朦胧:“你总说要守护世界,可谁来守护你?”……每一幕都像刀剜心肺。
而沈砚所见更为残酷:八岁井底倒影狞笑着钻入体内;十年寒潭中无数恶鬼啃噬他的灵魂;每次梦游醒来,手中断骨竟来自亲人遗骸……他不是疯子,他是被设计成疯子的祭品。
“原来如此……”沈砚忽然睁开眼,“我不是被选中,我是被制造出来的工具。”
“我们都一样。”宁无咎低声道,“但他利用了我们的痛苦,让我们互相怀疑,互相伤害,只为拖延时间,让第七锁链自然脱落。”
“那现在怎么办?”
“直面真实。”宁无咎猛地挣断一条锁链,鲜血顺着手臂滴落,“你说你想做沈砚,那我就信你。哪怕你是宁承业的碎片,只要你还想为人,我就陪你走到最后。”
沈砚眼中泛起泪光:“可如果……我控制不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