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声冢落成。
竣工那日,天空无云,空气凝滞如铅。十二名合唱团的孩子站在中央环形台上,身穿素白衣裙,手中捧着盛满井水的小陶碗。阿芽立于高台之上,手中拿着母亲留下的那封信,准备将其投入声冢核心的燃烧槽中??作为仪式的开端。
就在火焰点燃信纸的一瞬,异变陡生。
地面轻微震颤,随即,所有音管同时发出低鸣,不是人为触发,而是自发共振。墙体内嵌的胶质泥层开始泛出幽蓝微光,如同血管般脉动。紧接着,示波器屏幕上跳出一行扭曲的波形文字:
**“协议重启。继承程序激活。”**
“不好!”沈先生猛地扑向控制阀,“有人远程唤醒了备份系统!”
话音未落,镇外公路上传来引擎轰鸣。数辆黑色越野车疾驰而来,车身上没有牌照,唯有车顶安装的圆形装置不断旋转,释放出肉眼不可见的压制波段。那是新型“静默发生器”,能强行阻断特定频率的声波传播。
车上跳下十几名黑衣人,动作整齐划一,脸上戴着半透明面罩,眼中泛着冷光??那是经过基因改造的“失语者”,天生无法发声,也无法理解复杂语言,只服从指令。
“他们是清道夫。”林晚咬牙,“专门处理失控的听者。”
冲突瞬间爆发。
听者们早有准备,在街巷间布下简易声障陷阱:悬挂的风铃、埋设的空瓷瓶、涂满共振涂料的石板。当黑衣人踏入区域,突如其来的高频震荡令他们步伐紊乱,面罩出现裂纹。
小禾带领孩子们退入声冢内部,关闭主门。她将陶罐置于中央共鸣池中,双手合十,低声吟唱。刹那间,池水翻涌,光点升腾,化作一道螺旋状声柱直冲穹顶。
阿芽却没有退。
她站在最高处,面对逼近的敌人,缓缓举起手中的音叉??那是林晚父亲遗留之物,曾奏响最后一节《安魂曲》。
她深吸一口气,敲响音叉。
一声清越的“哆”划破长空。
这不是普通的声音。
这是经过三十年倾听、十年抗争、一夜觉醒后凝聚而成的“真言之音”。
音波扩散的瞬间,整个蛙泽镇的水管齐鸣,喷泉逆射,屋檐滴水皆成旋律。更可怕的是,那些曾被摘除眼球、被迫静默的灵魂,竟通过残存的记忆器官,在空中投射出模糊影像??记者举着相机呐喊、教师在讲台上怒斥谎言、举报者在审讯室写下遗书……
黑衣人们集体跪倒,面具碎裂,耳朵渗血。他们不是被物理攻击,而是被“意义”击溃。对他们而言,语言只是代码,而此刻,每一个音节都携带着情感重量、历史真相与道德审判,如同洪流灌脑,无法承受。
为首的清道夫首领踉跄起身,喉咙里挤出沙哑的电子音:“你……不是人类该有的形态……你是……错误……”
“我不是错误。”阿芽冷冷望着他,“我是你们拼命想消灭,却又始终无法抹去的那一声‘不’。”
最终,敌方撤退。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当晚,阿芽独自回到墓园。无名碑前,水灯仍燃着蓝焰。她蹲下身,轻声道:“妈,不管你是谁给的身份,谢谢你让我学会说话。”
风拂过树梢,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回应。
她起身欲走,忽觉脚边泥土松动。拨开落叶,竟发现一块刻有符文的青石板,边缘呈波浪形,像是某种古老契约的封印。
她用力掀开石板,下面是一个浅坑,卧着一本薄册,封面无字,纸张似皮非纸,触手温润如活物。
翻开第一页,只有两个字,墨迹鲜红如血:
**“续写。”**
第二页,则是一幅地图??不是蛙泽镇,也不是中国版图,而是全球范围内标记了上百个“声穴”坐标,每一个都对应一口深井、一片湖泊、一条地下河。而在地图中央,用金色线条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心脏位置标注着一句话:
**“所有听者终将相连。”**
阿芽久久伫立,寒意与热血交织奔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