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澄却依旧镇定,只问:“伤者如何?”
“已送医,性命无碍。”
胡澄点点头,转向陈循:“陈尚书,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非要保密了吗?有些人,宁可毁掉未来,也不愿失去眼前一点蝇头小利。”
“要不要派兵护工?”潘筠问。
“不必。”胡澄摇头,“派兵只会激化矛盾。我要派人带着《工人章程》和首批工钱样本去磁州,公开宣讲:凡参与建厂者,月入二两白银,包食宿,三年后可分得股份。同时放出消息,说钢铁厂建成后,周边农田灌溉将由新式水车保障,旱涝保收。”
陈循恍然:“你是要用利益分化他们?”
“正是。”胡澄冷笑,“乡绅之所以阻工,是因为他们以为这事与他们无关,甚至有害。可如果告诉他们,不仅能赚钱,还能改善农业,他们就会转而支持。真正顽固的,只是极少数既得利益者,到时再依法处置不迟。”
潘筠钦佩道:“此计可谓滴水不漏。”
胡澄望向窗外,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工部门前的石狮上,仿佛为其镀上一层金边。
“其实我最担心的,还不是乡绅。”他低声说道,“而是宫里。”
“你是说……内库?”陈循立刻明白。
“不错。”胡澄眸光深邃,“这些年,皇室通过各种名目从国库抽血,早已形成一套寄生体系。如今我要切断这条血管,让他们不能再随意提款,你觉得他们会善罢甘休?”
潘筠颤声:“难道陛下……也会动摇?”
“陛下年轻,锐意进取,目前是信任我的。”胡澄缓缓道,“但他身边总有耳语之人。一旦内库受损,那些太监、妃嫔、宗室,都会轮番吹风。今天说工部浪费钱粮,明天说百姓怨声载道,后天就说触犯龙脉……一点点蚕食陛下的决心。”
厅内陷入沉默。
良久,陈循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连皇帝也防着吧?”
胡澄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牌,递给陈循:“这是我让匠人秘密打造的‘蒸汽机关钟’,内部装有计时装置,完全不用人力上弦。我打算献给陛下,作为新年贺礼。”
陈循不解:“送个钟表?”
“不只是钟表。”胡澄微笑,“它会准时在每日辰时、午时、酉时报时,声音洪亮,全宫可闻。我要让陛下每天听到三次来自‘工业’的声音。时间久了,他会习惯,会依赖,会意识到??这世上有一种力量,叫做科技。”
潘筠愕然:“你是想用一个钟,改变皇帝的认知?”
“一个钟不行,那就十个。”胡澄目光坚定,“明年我还要献蒸汽暖房,冬天为紫禁城供暖;后年献机械织机,为皇后织锦;再往后,献自动磨坊、升降机、甚至……电动琉璃灯。我要让整个皇宫,都浸润在工业文明之中。当陛下发现自己离不开这些‘奇技淫巧’时,他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陈循看着手中的铜牌,忽然笑了:“你真是个疯子。”
“疯子也好,狂人也罢。”胡澄负手而立,“只要能让大明走出中世纪,走进新时代,我宁愿被史书称为‘乱臣贼子’。”
夜色渐浓,工部灯火通明。
图纸铺满案头,蓝图徐徐展开。
一场静默的革命,正在悄然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