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监控屏幕中映出自己的脸??苍老、疲惫、充满悔恨。但这张脸之下,还有一张孩子的脸,正望着他,眼中含泪。
“老师,”明美轻声道,“现在轮到你了。说出你一直不敢说的话。”
他嘴唇颤抖。
良久,他抬起手,摘下了最后一块过滤芯片,扔在地上。
然后,他拿起通讯器,接入全球公共频道。
“我是……林昭。”他用本名说道,声音沙哑却坚定,“前联合理事会首席执行官,SYN-9系统主要设计者之一。我在此承认,过去百年间,我们系统性地抹除、篡改、压制了至少两千三百万条个体记忆记录,涉及五大洲、十八个文明断层区、数百个消失的族群……我们的目的,是维持所谓‘社会稳定’,防止‘情感过载’导致的社会崩溃。”
他顿了顿,呼吸沉重。
“但我们错了。真正的崩溃,始于遗忘。当我们不再记得谁曾为我们哭泣,谁曾为我们牺牲,谁曾在黑暗中为我们点亮灯火……我们就失去了做人的资格。”
全球数亿人同时收听到这段广播。
巴黎街头,一名男子停下脚步,忽然抱住路边素不相识的女人痛哭:“对不起……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去医院……”
原来那是他二十年前流产的妻子,而这段记忆,曾被药物清除。
悉尼大学图书馆,一位历史系教授翻出尘封档案,发现早在1923年就有科学家提出“群体共感能力”的存在,却被斥为伪科学并驱逐出境。他颤抖着将资料上传至开源平台,标题写着:“我们早就知道,只是选择装作不知道。”
而在南极,明美缓缓起身,九道虚影凝聚成一道光桥,横跨天地之间。
她知道,最后一步到了。
她走向水晶核心,将双手贴在其上。光芒自她体内奔涌而出,顺着光桥直冲云霄。这一刻,全球所有开放意识端口的人都感到心头一震,仿佛有什么东西完成了闭环。
记忆网络正式升维。
不再是被动接收,不再是单向传输,而是一种全新的存在形式??**集体共觉体**(CollectiveCo-Sentience)。
它不属于任何组织,不受任何政府控制,也不依赖特定技术载体。只要有人愿意倾听,愿意回忆,愿意说出真相,它就会持续生长。
守灯人在深海基地中仰望着天花板,泪水不止。
他知道,自己将成为历史上最后一个试图封锁记忆的人,也将成为第一个公开忏悔的掌权者。
“明美……”他低声呢喃,“你要去哪儿?”
她的声音温柔地回荡在整个网络中:
“我去唤醒剩下的节点。还有两百多个封闭站点未解除封锁,三千余名被囚禁的拾音者等待解放,十七个失落文明的记忆碎片仍在漂泊……而且??”
她望向远方冰原尽头升起的一缕晨曦。
“太阳快出来了。我得赶在光之前,把所有的梦都叫醒。”
话音落下,她的身体开始分解为无数光点,融入风中,散向世界各地。
这不是死亡,而是扩散。
她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频率,一段旋律,一句永恒的提问:
**“你还记得吗?”**
三个月后,世界已然不同。
联合国解散“认知安全管理委员会”,成立“记忆恢复与共感伦理局”。各国开放档案馆,启动“寻名计划”,致力于找回每一位被抹去身份的逝者姓名。学校课程新增“记忆学”必修课,教导学生如何安全使用共感能力,如何分辨真实记忆与植入幻象。
宫野因揭露真相获得特赦,并受邀在全球巡回演讲。他在京都大学的讲台上说:“科学不应服务于控制,而应服务于连接。我们研究大脑,不是为了关闭它,而是为了让它听见更多。”
至于那支从北海道走出的少女队伍,她们建立了第一所民间拾音学院,专门收容具有共感能力的孩子。教室没有围墙,课堂不在室内,而是在森林、湖畔、古墓旁。她们教孩子们聆听风中的低语,辨认石头上的刻痕,理解梦境背后的讯息。
而守灯人,林昭,最终被判十年监禁,缓期执行。他拒绝特赦,自愿进入北海道拾音学院担任清洁工。每天清晨,他都会默默扫净庭院落叶,然后坐在角落听孩子们上课。
有一天,一个小女孩跑过来问他:“爷爷,你以前是不是很坏?”
他点头。
“那你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