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救下他的人,是后来收养他的老工匠??那位总爱哼小调、手指永远沾着机油的男人。他在废墟中扒拉出半截烧变形的锤子,塞进天炉手里,说:“孩子,以后这就是你的舌头。你说不了话,就用它说话。”
所以,他第一次握锤,是为了活下去。
为了不让那些噩梦重演。
“因为我没有别的武器。”天炉回答,“但后来我发现,锤子不只是武器。它是语言,是记忆,是把破碎的东西重新拼起来的方式。”
石碑沉默片刻,裂纹中泛起一丝金光。
第一问,通过。
第二问随之而来:
**“你至今不肯放下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把钝刀,缓慢割开他的胸膛。
他想起卢长生最后消散时的那一句“谢谢你能看见我”;想起那些因滞腐失控而发狂的工匠,在临死前仍挣扎着喊出“天炉救我”;想起砧翁看着他时那种复杂的眼神,既像父亲,又像刽子手。
但他最无法放下的,是那个雪夜里,母亲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
“你是特别的。”
可他从来不知道,这份“特别”意味着什么。
直到现在。
“是真相。”他说,“我不甘心被人当成棋子操纵一生。我要知道我是谁,我从哪来,为什么偏偏是我能抵抗滞腐,为什么我能唤醒余烬之力,为什么……我会记得那么多根本不该属于我的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放下不了的,是怀疑。怀疑我自己是不是也是某个失败品,怀疑我所做的选择是否真的出于本心,怀疑……我到底有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质问别人。”
灰雾剧烈翻滚,仿佛被搅动的湖面。
许久,石碑再度发声:
>“执念深重,然未失本心。第二问,通过。”
天炉喘了口气,额头渗出冷汗。每一次问答都在抽取他的精神力,若非体内那丝灰烬色泽仍在缓缓流转,恐怕早已支撑不住。
第三问终于降临,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若重启铸世协议,必将有人为此死去。你准备献祭谁?”**
这一次,没有画面,没有回忆,只有纯粹的选择。
天炉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铸世协议并非单纯的权力交接仪式,而是一次对整个余烬体系的重写。它会清除当前所有非法篡改的命格,恢复最初的平衡。但代价是,必须有一个具备初代认证资格的存在自愿献祭自身,成为新秩序的基石。
换句话说,要终结兼元与砧翁的阴谋,就必须有人永远留在这里。
“我可以献祭他们。”天炉说,“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不可。”石碑回应,“此地只认自愿。无人可替他人决定生死。”
“那我献祭……那些被操控的灵魂?卢长生、十三号实验体、所有沦为工具的人?”
>“不可。他们的意志已被污染,不算纯粹牺牲。”
天炉沉默了。
他知道答案。
只是不愿说出口。
风在虚空中呜咽,像是无数亡灵在低语。
最终,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得可怕。
“那就献祭我。”
他说得极轻,却像一道惊雷劈穿天地。
“我自愿成为新律令的锚点。我不求重生,不求铭记,只希望从此之后,再没有人要因为‘被选中’而失去一切。让锤子真正成为工匠自己的声音,而不是统治者的刑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