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不对青雀曾如何想他做任何评判,只说:“你与霍氏十余年的主仆,既然怕死,怎么不先求求她。”
“这之前,还有什么。”他问。
“还有——”青雀攥了攥手,“其实,在霍娘子来找我之前,我、我听见了她和宋……宋檀的商议。”
此刻,她又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提到“求娘子放良母亲和妹妹”。
她想瞒住自己重活一世,又不想让楚王再多怀疑,不免还是紧绷起来:“他们、他们说,‘纵有风险,一个人头怕也够了’。”
这个解释,足够了吗?足够让楚王满足了吗?
“所以我知道,她心里已经不介意我死。我强求留下,只会让她更厌烦了我,更无立锥之地。”
为什么上一世的她,没有再多一些耐心,再多听几句,便能知道,霍玥对她的真实想法?
是不敢吗?
为什么如此软弱?
她深深地低下头,不愿把这一刻的悔恨暴露在楚王面前。
但看在楚王眼里,便是她已到极限,抗拒去细想那一刻的痛苦。
遭到背叛的痛苦。
“我知道了。”
他语气依旧疏淡,虽不再带着常有的嘲讽,说出的话却也并不动听:“她饿着你的时候,你就该看清了。”
不,青雀心想,那时才是晚了。
她不能说的上一世,在她和楚王之间造成了一些不能解释的误会。她
莫名地有点想笑。
不过这笑有些不合时宜,她忍住了。没忍住的,是一个在她心里盘桓了两日的问题:“殿下是怎么看出我被饿过的?”
难不成,他也有火眼金睛?
但话音才落,她心里就生出后悔。
若楚王起了兴致详查,或许会查到这一世的她根本就没受过长达数月的饥饿,反而从被选到霍玥身边起,就一直是随着主人吃穿,或许说一声“锦衣玉食”也不为过。
他会不会以为她说谎,进而猜测,她其实是个满口谎言的、不值得相信的人?
而此时后悔已晚。
片刻沉吟后,楚王已经开口:“边关苦地、战乱之时,多得是挨饿受饥的人。”
他说:“你看饭菜的眼神,和他们一模一样。”
青雀一时沉默。
她的人生,从生到死,从上一世到这一世,都只是在京城的几座府邸、几所院落里打转。这些院落和寒冬京郊里那间丈尺之地的房屋,就是她生命的全部。
而楚王,他从出生起,就拥有更广阔的生活、更开阔的视线,让他上能看到天子之威,下可看到黎民百姓。
这一切的区别,从一开始,是因为他生而是天潢贵胄、圣人之子,而她,只是奴婢和奴婢的孩子。
她似乎应该像不服霍玥和宋檀一样,也不服他的冷淡、高傲与嘲讽一切、目空无人。她会想,如果她也拥有霍玥和宋檀的出身,她做得未必比他们差,甚至会比他们更好。
可楚王,这个将饥民的眼神记在心里的楚王,这个征战南北平定四疆的楚王……
京中有那么多皇子、亲王、郡王,那么多的功勋后裔、文臣武将,为什么只有他做到了平定东夏?
青雀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
他也在沉默。
他没有再看她,眼神放空,不知正想什么。或许是西凉,或许是东夏,也或许,是姜侧妃?
青雀也不知道,她该不该希望,楚王是在想她的身契。
她当然不想身契一直留在霍玥手里。可如果楚王真去要了身契,会不会一并牵扯到阿娘和逾白?
烛心“噼”地爆了一声。
“殿下!”有人在十丈之外高声回话,“贵妃娘娘派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