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经贵妃一提醒,他便不能忽略,霍氏亦是太后血亲,正是太后亲妹妹的孙女。
永兴侯老夫人,正是他的亲姨母。
无言片刻,皇帝无奈叹气:“宋檀这……哎!”
“这孩子,往日看他聪明,竟在这事上糊涂。”他叹道,“明日,你把霍氏好生教导教导,让霍氏回去,把这话也告诉他。”
“连家中些许小事都粗心至此,让朕怎么——”摇了摇头,他没再说下去。
“是。”云贵妃也并不追问皇帝的未尽之言。
她只又说:“毕竟霍氏年轻,怕不经事,既叫了她来,不如把宋二郎一并叫进来吧。也省得她回去传话,有什么遗漏、添减,叫宋二郎误会,反倒辜负了陛下的苦心。”
“这倒也是。”皇帝便说,“就这么办。”
毕竟朝事疲惫。他再陪了孙女片刻,便被云贵妃请去安歇。
楚王独自在大姐儿病床前坐了一夜,并不知道那名叫他进宫的女官,择机对母亲回禀了“江氏”与“姜氏”有八分相似的容貌。
他也不知道,皇帝寅正起身、预备早朝的时候,云贵妃用隐隐不安的、强装镇定的语气,半吞半吐对皇帝说着:“只姓氏同音,还能说一句‘巧’,可连容貌都有七八分像,偏还是宋氏本家送的丫鬟……这也太过于巧了。那江氏既和姜颂宁如此相像,怎么姜颂宁才入王府的时候,宋氏不把她也接过去?虽然这样手段是毒了些……先试一试,也总比直接让姜颂宁母子双亡惨死的好。这还能说是宋氏大家出身,身有傲骨,旁人再多也罢,只不愿接江氏进府争宠。可宋家既有心求和,又怎么偏把这个人藏了一整年呢。”
“如今阿昱爱着她,好容易人才有些精神,”她克制地叹了口气,“我想了这一晚上:只要她人老实安分,不起坏心,陛下和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如日灯烛里,皇帝坐在床帐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接过爱妃递来的棉巾,半晌,他轻轻应下:“也罢。”
……
下午,当霍玥和宋檀分别从康国公府和中书省被叫到临华殿时,楚王已不在大明宫里。
夫妻二人恰在昭阳宫门前相会,谁也不知云贵妃为何突然叫他们来。
宫禁重地,岂敢多言。
宋檀深深低着头,一眼也不敢多看身旁宫人和四周景象。
临华殿台阶虽高,却不比含元殿、紫宸殿的巍峨。可他脚步还算轻松,心里却愈发沉重。
云贵妃一向注意不与外臣过多往来,从前他还是楚王舅兄的时候,都不曾受过云贵妃相请。如今宋家与楚王结下深仇,不过看似和解,云贵妃却把他和阿玥一起叫来……究竟是何目的?
入殿、参拜,云贵妃声音温和叫起他们。
“陛下令我传你们来,原有几句话要说。只是大姐儿病着,你们是亲舅舅、亲舅母,先去看看她吧。”
大姐儿病了!
宋檀立刻就想问孩子是怎么病的,严重不严重。
可这话太像质问,又立刻有女官过来请他们走,他只好按捺疑问,先同那女官出殿。
一路上,女官倒解释得详细:“姐儿这一病却不是偶然。原是娘娘看殿下有了些精神,便请示了陛下,要送姐儿回家,可姐儿舍不得这里,一怕就烧起来了。昨晚殿下守了一夜,姐儿已经退了烧,两位倒不必心急。”
听过这话,宋檀心中焦急并未稍减。他也并不认为楚王收下青雀,便突然对大姐儿多了父爱——他不过是在陛下面前做戏。
而霍玥立刻就想到了自家四妹妹,想到了她和祖母前夜商议的大事!
楚王府里无人能抚养大姐儿,不正可以提起给他选新妃的事吗!既适合做楚王新妃,又方便照管大姐儿、能让宋家也心安的人选,除去永兴侯府的四姑娘,还能有谁!
但这话绝不适合现在提起。
霍玥恭敬守礼地跟着女官来到大姐儿住的偏殿。
孩子还在睡着,小脸有些苍白,两颊是不自然的红,看得她心里一叹。
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
两人静悄悄看过孩子,又静悄悄出了偏殿。
当女官再引他们回正殿时,他们很快又紧张起来:
陛下有什么话,一定要贵妃娘娘亲自对他们说?
“霍氏,”云贵妃直接问,“送去楚王府的江氏,是你的陪嫁?”
“江氏”两个字,让霍玥有片刻发怔。过一时她才反应过来,青雀是姓“江”。
“是妾身的陪嫁。”她忙答,又忐忑问,“不知、不知是她犯了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