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社不铲平贵贱、贫富,只做表面功夫,只是在拿济世爱民的好名声掩护它肆无忌惮攫取民力的真相!”
食肆里鸦雀无声,赤膊男子惊白了脸,书生更是坐了下去不敢再说一个字。
老板和小厮瑟瑟发抖,彼此眼神交流,是上前擒拿此人,还是先去报告公署。
“荒唐!”
正当此时,一道外地口音忽地响起,众人只见一文士步入食肆中。
他儒生打扮,却有股放荡不羁的侠客气质。
“依你之言,大同社不收税粮,如何养活数千员役?没有员役,如何让士绅大户老老实实地躲在宅院里不再祸害百姓?
“依你之言,大同社不征乡勇,又该如何防守,如何打破敌人封锁?难不成尔等以为,乖乖待在南楚,便能少死人么?
“即便短时间内少死人,不抓住流寇肆虐江北的时机占据要地,如何应对缓过气来的敌人?等到十万敌军打来,难不成到时再征十万乡勇便能打赢么?
“此外,打粤西远比打常德、岳州要好。打下常德、岳州,哪怕打下武昌,北方仍是敌人想来便来的大敞口,反倒需要防守的地方更大了。
“打入粤西,牵制两粤甚至福建、南赣兵力,南楚南部自此无虞。且诸位莫要忘了南楚不产盐,如今大同社打到了廉州,日后还会缺盐么?”
话锋一转,他一脸嘲讽地看向粗壮男子,“铲平贵贱、贫富说得好听,且不说汝等如何铲除,铲除之后呢?
“铲除之后,该如何治理天下?若设官署,如何保证官员不贵?又该如何均平贫富?若一人懒一人勤,也该所得一致么?
“我不知你是不学无术,还是纯粹的坏。但不管如何,也该多看看大同社的书册,大同社说的救民,是消除贫贱,而非铲除富贵。
“诸位扪心自问,大同社收取税粮虽多,征集乡勇虽众,但诸位的日子是越过越好,还是越过越差?”
食肆众人纷纷点头,看向粗壮汉子的目光愈发不善。
那粗壮汉子脸色都青了,愤怒和惊惶之下,忽地意识到什么,面容扭曲地指着文士厉声说道,“你是广东人!”
他愈发大声和严厉,“你是何人?你这等盘剥百姓的士绅,来此有何目的?是不是熊文灿派来的奸细!”
文士哈哈大笑,“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南海邝露是也。”
众人茫然,邝露不以为意,“无名小卒,不足挂齿。却不知你是何方人氏,在此宣扬邪说歪理,又有何目的?”
赤膊男子此刻也反应过来,大怒道,“邝先生说得对!你分明是本地人,为何宣扬这等邪说?你是谁,你有何目的?”
“算你们狠!给老子等着!”
粗壮汉子甩下一句狠话,便往外逃了。
“不能放走他!”
赤膊男子大喝一声,当即追了上去,还有几个热心肠的,也跟着他追了出去。
邝露寻了地方坐下,要了酒菜,自己怡然自得地吃了起来,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
倒是那书生走了过来,作了作揖道,“在下是邵阳县学生员,姓申,名绍宥。不知可否请教邝先生几个问题?”
邝露灌下一碗酒,赞了一声“好酒”,才抬起头,眯起眼睛笑道,“邵阳县学?邵阳县学在哪?我只记得邵阳公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