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盘膝坐下,将琴置于膝上,银弦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深吸一口气,开始拨动。
第一个音落下,七块残镜同时震颤。
第二个音,潭水沸腾,倒映出十万张面孔??全是这些年因言获罪、被迫沉默的灵魂。
第三个音,我唱起了《万民吟》的调子,却改了词:
>“我记得凉州的雪,
>记得渭南的火,
>记得你说过的话,
>即使我忘了你名字。
>
>我记得不该记得的,
>忘了该忘记的,
>可只要我还呼吸,
>就不让真相沉底。”
歌声与琴音交织,如潮水拍岸,一波强过一波。七块残镜剧烈晃动,终于一一爆裂,化作灰烬落入潭中。随着最后一声巨响,整座孤岛下沉三尺,枯树轰然倒塌,石板碎裂成粉。
我嘴角溢血,意识模糊。
但在彻底昏厥前,我听见潭底传来一声叹息,遥远而疲惫:
“这一次……是你赢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间竹屋中醒来。
窗外雨声淅沥,空气中弥漫着草药香。沈砚坐在床边,眼中布满血丝。
“你又活下来了。”他声音沙哑,“潭水退了,鬼哭声消失了。附近几个寨子都说,老人突然想起了几十年前的事,孩子们做起相同的梦??梦见一个弹琴的女人。”
我虚弱一笑:“看来,记住了。”
“可代价太大。”他握住我的手,“你的心脉只剩一线相连,太医说,最多还能撑三个月。”
我望着屋顶茅草,轻声道:“够了。三个月,足够我把《破镜录》写完。”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卧病于南疆山寨,由沈砚代笔,口述十年抗争始末。从母亲之死,到书院焚书;从鸣沙山初遇罗烬,到终南山养伤岁月;从寒溪驿密会,到祭坛破镜……一字一句,皆不加修饰,只为留存真实。
最后一章,我亲自提笔,写下:
>**世人常问:为何要记得那些痛苦?**
>
>**答曰:因为遗忘是最温柔的背叛。**
>
>**当你忘记一个人曾如何死去,你就等于杀了他两次。**
>
>**当你忘记一场灾难如何发生,它便会以新的面目归来。**
>
>**所以,请记住黑暗的模样,不是为了沉溺其中,而是为了在下一个黑夜降临时,认出它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