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他的,是一阵温柔的风。主树最老的一根枝条缓缓垂下,末端分裂成五指状,轻轻搭在小满的额头上。一瞬间,他看见了未来:
一座没有围墙的城市,街道由会呼吸的植物铺成,每一盏路灯都是一株发光的耳形叶。孩子们在学校不学仇恨史,而是每天花一小时坐在“倾诉盆栽”前,讲述自己的恐惧与悔恨。犯过错的人必须在英魂田前站满一百天,直到第一片叶子愿意贴上他的额头。战争成了博物馆里的展品,解说词是阵亡者最后的心跳频率。
但也有阴影。
某些国家秘密组建“静默部队”,用基因改造切断共情神经,训练出完全无法感知他人痛苦的士兵。黑市上出现“情绪屏蔽器”,富人购买后可以彻底关闭良心,继续剥削与掠夺。甚至有人试图克隆主树,制造“可控共情”,用来洗脑民众。
小满睁开眼,已是泪流满面。
“它害怕的不是暴力。”他喃喃道,“是冷漠。是那种明明听见了,却转身走开的冷漠。”
林溪握住他的手:“所以我们要立下规矩。不是法律,不是条约……而是‘誓言’。”
当晚,两人召集全球十八座英魂田的守护者,在初心田举行“立誓仪式”。没有麦克风,没有摄像机,只有火把照亮一张张皱纹遍布的脸。小满拄着拐杖站在主树下,将张振国留下的骨灰土撒入根部。
“从今往后,”他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心底,“凡欲踏入英魂田者,必先回答三个问题:
第一,你是否曾因仇恨伤害无辜?
第二,你是否曾听见哭声却选择沉默?
第三,若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愿否替那个你憎恨的人活一天?
答不出者,不得入内。
说谎者,终将被耳形叶遗忘。”
话音落,天地俱寂。
忽然,整片初心田的植物齐齐弯腰,如同朝拜。主树开出第九十九朵花,通体漆黑如墨,花瓣边缘泛着血红的光。它不映画面,只散发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气息。林溪颤抖着解读其频率:“这是……‘未赎之罪’的集合体。所有拒绝忏悔的灵魂,都将在此受困,直到说出真话。”
仪式结束后,小满独自留下。他脱下鞋袜,赤脚踩进泥土。冰冷刺骨,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他蹲下身,用手挖开表层土,将最后一颗种子??那颗一直藏在蜂蜡中的原始种??轻轻放入坑中。
“我不是神。”他低声说,“我只是个菜农。可我答应过你们,要让这片土一直活着。”
锄头最后一次挥下,覆土完成。
刹那间,大地深处传来轰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沉。不是生长的声音,而是苏醒。仿佛整个星球的地核里,有一颗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十年后。
柳沟已成为精神圣地,但小满的小屋仍保持着原样。泥墙、草顶、门口挂着褪色的辣椒串。他早已不能行走,终日躺在竹床上,耳朵贴着一块连接主树的共鸣石板,听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声音。
有一天清晨,孙女发现爷爷嘴角含笑,手微微抬起,像是想抓住什么。
她凑近一听,石板里传出极轻的童声:
“爷爷,轮到我说了。”
“我也种了一颗种子。”
“在幼儿园的花盆里。”
“我对它说:对不起,昨天我没分享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