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洋默然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地图前,手指缓缓划过从晋阳到洛阳、再到建康的路线。“我知道危险。但我不能让自己变成那种人??为了权力,连亲情都不要的人。我要赢,但我要堂堂正正地赢。用制度,不用阴谋;用民心,不用鲜血。”
他转身,目光如炬:“传令各地民议司:即日起,全面清查辖区内豪族私兵、隐匿田产及非法借贷行为,汇总成册,十日内报送中枢。同时发布《告天下书》,明言:凡揭发叛逆、贪腐者,不论身份,皆予重赏;凡包庇纵容者,同罪论处!”
众人领命而去。
三日后,风暴再起。
先是瀛洲刺史上报:当地崔氏分支暗中资助慕容显军资,包括铁器五百斤、战马三十匹,证据确凿。紧接着,定州传来消息:卢氏家主之子私自调动佃户三百人修筑坞堡,形同割据。最令人震惊的是,洛阳方面密奏??李弼府中搜出高澄亲笔信一封,内容虽模糊,但提及“待北方大乱,即可南图霸业”。
高洋将所有文书一字排开,置于案上,整整看了一夜。
次日清晨,他亲自起草《整肃纲纪诏》,宣布:
一、废除世家私养部曲之权,凡民间武装一律收归州府统辖;
二、推行“均田令”,按人口分配公田,严禁豪强兼并;
三、设立“监察御史台”,由平民代表与文官共组,直隶尚书省,有权弹劾三品以下官员;
四、重启“科举试”,每年春闱一次,不限门第,唯才是举。
诏书颁布当日,朝野震动。
士族集团几近崩溃。清河崔氏残留在河北的族老集体绝食抗议,范阳卢氏闭门谢客,拒不承认新政。更有甚者,太原王氏竟公然张贴榜文,宣称“高洋非高欢亲子,乃庶出孽种,窃据权位,祸乱社稷”,煽动宗族子弟起兵“清君侧”。
高洋闻讯,只是冷笑:“他们终于撕下面具了。”
他当即下令:“将此榜文抄录千份,张贴各州县市集,并附注一句:‘敢造谣者,无论出身,一律流放塞外为戍卒。若有不服,请来北门开荒??锄头比嘴巴诚实。’”
与此同时,他亲赴晋阳太庙,在列祖列宗灵前焚香祷告:“儿不敢违祖训,然世易时移,若固守旧制,则百姓无活路,江山无未来。今日所行,或悖礼法,但合天理民心。若有罪,请降罚于我一身,勿殃及黎庶。”
礼毕,他走出庙门,阳光洒落肩头。百姓早已闻讯聚集门外,见他现身,纷纷跪地叩首。一位盲眼老翁颤巍巍上前,双手捧着一碗清水:“都督,这是我家井里的水,干净的水。从前我们喝的都是苦水,如今甜了。”
高洋接过,一饮而尽。
那一刻,万人无声,唯有风吹幡动。
数日后,阿史那云奇袭成功,生擒慕容显于长城之外。押解回晋阳之日,全城百姓夹道围观。慕容显披枷戴锁,满脸桀骜,直至看见高洋立于城楼之上,才猛然变色。
高洋并未羞辱他,只问了一句:“你可知为何败?”
慕容显冷笑:“不过运气不佳罢了。”
“非也。”高洋摇头,“你败在不知民心所向。你烧的是谁的粮?是你曾欺压过的百姓自己种的。你杀的是谁的兵?是他们自愿守护家园的儿子。你说我靠权术,可你看看??”他指向城下黑压压的人群,“这些人,愿为我守城,愿为我耕田,愿为我送死。这不是权术,这是信任。”
慕容显久久无言,终低头泣下。
七日后,朝廷公审叛逆。高洋亲自主持,在太极殿外搭设高台,允许百姓入场旁听。十二名主犯一一认罪,其中三人当场供出高澄昔日授意联络南方势力之事,虽无直接证据指向太子本人,但足以动摇其政治根基。
高洋当庭宣布判决:
慕容显等七人斩首示众;
崔、卢、王三家各削爵两级,没收庄园五成,子孙三代不得任要职;
其余从犯流放西域,参与屯垦。
宣判完毕,他面对群臣与万民,朗声道:“今日之刑,非为泄愤,实为立信!律法之前,无贵贱之分。谁若妄图以血统凌驾于苍生之上,哪怕他曾坐龙椅,我也敢斩于市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