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全场肃然。
当晚,高洋独坐书房,提笔写下一段话,命人刻于新开辟的“法治碑林”首石:
**“法者,所以惩恶扬善,非一人之私器。自今日始,凡律令施行,必经民议司审议,三读通过,方可颁行。官吏违法,百姓可诉;百姓犯法,依法而断。如此,方谓公正。”**
月光洒落窗棂,映照在他疲惫却坚定的脸上。
又过了半月,南方陈国使者再次抵达,带来厚重聘礼,并正式请求派遣三十名学子来晋阳书院求学,学习新政治理之道。使臣恭敬言道:“我国君读《晋阳民议章程》,夜不能寐,叹曰:‘此真仁政也!’愿与贵邦结盟,共抗北胡,互通有无。”
高洋欣然应允,并回赠《惠民图》摹本一幅、《屯田法典》十卷,另附亲笔书信:
“治国如种树,根深则叶茂。贵国若真心为民,不妨先择一县试行民议,观其成效。十年之后,或可见山河焕然。”
春尽夏来,晋阳内外焕然一新。街头巷尾,常见百姓围坐议论政事;乡间田野,处处可见插标占地、合力开渠的景象。纸鸢学堂扩建成三级分校,遍及七州,每年培养识字农童逾万人。就连昔日最顽固的世家子弟,也开始偷偷研读《科举策论》,生怕被时代抛弃。
某日黄昏,高洋微服出巡,行至城南集市,忽见一群孩童围着一名说书人听讲。那人正绘声绘色讲述“高都督怒斥崔暹”“北门授锄定乾坤”等事迹,说到激动处,拍案而起:“……那一锄下去,不只是挖开了荒地,更是挖断了千年门阀的根啊!”
孩童们齐声叫好,有个小女孩仰头问:“爷爷,高都督是不是神仙变的?”
说书人哈哈大笑:“他不是神仙,他是人心里的光。”
高洋站在人群之外,静静听着,眼角微湿。
回府途中,杜丰低声禀报:“陈元康昨夜逃出晋阳,欲渡黄河投奔李弼,已被刘黑闼截获,现囚于地牢。他招了??高澄确曾密令他联络多方势力,意图在您北征时发动政变,拥立幼主,架空实权。”
高洋沉默许久,终是轻叹:“带我去见他。”
地牢阴冷潮湿,陈元康蜷缩角落,须发凌乱,早已不复当年儒雅风度。见高洋进来,他苦笑:“你来了。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为什么?”高洋问,“你是父亲的老臣,也曾助我推行新政,为何背叛?”
“因为我怕。”陈元康抬起头,眼中竟有泪光,“我怕你走得太过,把整个秩序都毁了。门阀虽腐,却是维系天下的绳索。你一刀砍断,万一崩塌怎么办?我是为了保全这个国家,不是为了高澄。”
高洋静静看着他,良久,说道:“你错了。真正的秩序,不该由少数人攥在手里,而应由千万人共同编织。你可以怕,可以劝,可以谏,但你不该背地里动手脚,更不该拿百姓的命去赌你的‘稳妥’。”
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念你旧功,赐自尽,保全家人。”
三日后,高澄被正式废为庶人,软禁终老。高洋未加迫害,每月亲书家信问候,供奉不减。
来年春,新帝登基,尊高洋为“辅国大丞相”,加九锡,不受。百官再请,他лишь曰:“吾志不在高位,而在每一寸被阳光照到的土地。”
多年以后,晋阳城南立起一座雕像:一位男子手持犁铧,身旁站着农夫、妇人、孩童与异族战士,底座铭文写道:
**“他不曾称帝,却让万人称父;他未曾封王,却被千古铭记。”**
每当晨曦初露,总有孩童前来献花。而那首曾在街头传唱的歌谣,也被谱成了学堂乐曲,代代传唱:
“一点星火,燃尽旧山河;
一声呐喊,唤醒沉睡者;
一柄锄头,开出新天地;
一人执志,照亮万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