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筑坝拦河,却忘了??
>水终究是要流动的。”
信末附言:**“请将此信刻于石碑,立于新言启城中央。不必隐去我的名字。我愿背负此罪,直至轮回尽头。”**
白砚秋命人照办。石碑落成那日,天空阴沉如铁,却无一人退避。当碑文拓片传遍九州,许多曾参与清洗的旧官僚纷纷自首,或投案狱中,或削发为僧,更有数十人选择在祖坟前自尽谢罪,遗书中皆写着同一句话:“我对不起活着的人,也对不起死去的鬼。”
唯有一人例外。
原正音司主使,李崇光,至今下落不明。
他曾是净言院最具权势的“执音者”,一手主导三百余起记忆抹除案,手段狠辣,从不留活口。三十年前大清洗后,他悄然退隐,据传隐居于北漠边陲一座废弃烽火台中,靠猎狐为生,不再与世人往来。
直到某夜,幽州回音长廊突现异象。
整条长廊的墙壁同时震动,原本只能听见逝者独白的石壁,竟传出一个浑厚男声,冷静而森然:
>“你们以为,把尸体挖出来,把话说出来,就能洗清一切吗?
>不。
>真相不是救赎,是瘟疫。
>它传染恐惧,腐蚀信任,让人连亲人都不敢相信。
>我当年所做的,不是恶,是必要之治。”
众人惊骇,守言者立即封锁长廊。盲女亲赴现场,以手触墙,试图追溯声源。她脸色骤变:“这不是录音……是实时传音。他在某个共鸣点上说话,借忆脉网络扩散!”
白砚秋得知后,终于离开茅屋,踏上北行之路。
他带的不是大军,不是律令,只有一卷竹简、一把石刀,和闻心同行。
两人一路向北,穿越荒原冻土,走过废弃驿站与枯井残庙。沿途不断有守言者加入,也有普通百姓追随,队伍渐成洪流。但他们心中都明白,此行非为讨伐,而是对话??哪怕对方拒绝倾听,他们也要把话说完。
三个月后,他们在极北之地找到那座孤零零的烽火台。
李崇光坐在火堆旁,须发皆白,身形佝偻,手中握着一块刻满符文的青铜舌片??那是正音司最高执令者的信物,传说能切断任何言语的传播效力。
他看见白砚秋,竟笑了:“你来了。我就知道,总有人要把账算到底。”
白砚秋在他对面坐下,取出竹简,缓缓展开。
“这不是判决书。”他说,“是名单。每一个被你下令抹去记忆的人,他们的名字、生平、最后说的话,我都记了下来。我要你听一遍。”
“然后呢?让我忏悔?”
“不。”白砚秋摇头,“让你知道,他们不是数据,不是威胁,是人。”
火焰噼啪作响,风雪呼啸而至。
白砚秋开始念诵。
第一个名字:林昭,女,二十三岁,太学史官,因撰写《贞元政弊录》被捕。最后时刻,她在墙上用指甲刻下:“历史不说真话,活着有何意义?”
第二个名字:陈九郎,男,四十七岁,民间说书人,因讲述前朝起义故事被定为“煽动罪”。临刑前高呼:“我说完了,你们接着讲!”
第三个名字:小禾,年仅十岁,因在家背诵禁诗遭举报。关押七日后精神失常,死前喃喃:“娘,我想回家……”
一个接一个,整整三百二十一人。
李崇光起初冷笑,继而皱眉,再后来双手紧握,指节发白。当他听到第两百八十九个名字??他的亲妹妹李婉儿,因私下收藏异议书籍而被投入吐真井,终身失语??整个人剧烈颤抖,终于掩面痛哭。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会对她下手……我以为只要我执行命令,家人就能平安……”
“你执行命令?”闻心冷冷开口,“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父母失去孩子时,心里有没有命令可以遵守?”
李崇光抬起头,眼中含泪:“你以为我不想改变吗?可制度如山,一人之力如何撼动?我们都是棋子!”
“错。”白砚秋平静道,“你是执棋的人。你选择了服从,也就选择了共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