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句话都值得被听见。
每一个想说的人,都应被允许开口。
她迈出第一步,走向山下。
身后,忆言树最后一根冰棱坠地,碎成九十九片,每一片都映出不同面孔:诗人、囚徒、母亲、学生、士兵、流浪儿……他们无声微笑,唇形分明写着同一句话:
“我们还在。”
三年后。
长江流域爆发百年一遇洪灾,但这一次,无人惊慌。因为人们发现,洪水带来的不是毁灭,而是归还。江水所过之处,沉埋的地宫浮出水面,其中藏有大量未焚尽的典籍、民间手稿、私密日记。更有甚者,某些房屋地基下挖出密封陶罐,内装数百封未曾寄出的信,收件人多已亡故,但信纸完好如新,墨迹清晰。
政府下令设立“失语文献馆”,邀请全民参与整理。规定只有一条:不得删改原文,哪怕内容激烈、偏颇、不合时宜。
一位年轻编辑在整理民国时期一封女学生绝笔信时,手指突然被纸边割破,血滴落在信纸上,竟使隐藏文字浮现:
>“若百年后有人读到此信,
>请替我对母亲说:
>我爱她,即使她逼我嫁给军阀做妾;
>我恨她,因为她亲手烧了我的毕业证书。”
他当场痛哭,随后将这封信上传至开放数据库,附注:“这不是历史,这是对话。”
同年冬天,联合国废除“真话伦理委员会”,成立“全球言语共生体”,总部设在原第十一城遗址。建筑由七十三国共同设计,外形是一朵正在绽放的语晶花,中心大厅悬挂着复刻版忆言树残枝,每日举行“自由证言仪式”,任何人都可上台发言,不限主题,不论立场。
诗姐受邀成为首任荣誉发言人。她没有准备讲稿,只带了一支从昆仑山采来的言芽枝条。
她站在台上,望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听众,轻轻说道:
“我们曾以为,需要神明降下奇迹,才能打破沉默。”
她将枝条插入讲台前的土壤。
“但我们错了。”
“奇迹一直就在我们嘴里。”
“只是太久没人敢张开。”
话音落下,言芽迅速生长,缠绕整个大厅穹顶,叶片间开出细小蓝花,散发出令人安宁的香气。有人开始低语,有人啜泣,有人笑着说出多年未提的名字。
那一刻,没有人拍照,没有人记录。
他们只是听着。
就像最初的人类,在篝火旁第一次学会倾听彼此那样。
多年以后,当新一代孩子在学校学习“语言史”课程时,课本第一章写着:
>“公元前,人类发明了文字。
>公元后,人类学会了封锁语言。
>而在‘雪满龙刀’之后,人类终于记起:
>说话,是为了成为人。”
课后习题只有一道:
“写下你现在最想说,却一直没说出口的话。”
教室里一片安静。
然后,一个女孩举起手,声音很小,但足够坚定:
“老师,我觉得您布置的作业太多了。”
全班哄笑,老师也笑了。
他拿起红笔,在她的作业本上画了个笑脸,写道:
“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