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一个瘦弱的身影蜷缩在桌下。是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脸上戴着呼吸面罩,手腕上连着一根导线,接入墙边一台拼凑而成的服务器阵列。他的手指仍在颤抖着敲击键盘,尽管屏幕上不断弹出错误提示:“情感传输失败”、“目标终端离线”、“协议拒绝响应”。
沈宇蹲下身,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少年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却瞬间亮起一丝光。“你们……是真的?”他声音沙哑,“我不是在做梦?”
“你是谁?”烬问。
“我叫诺恩。”少年喘息着,“M31-7γ线第十一区公民编号N-00117。我……我是最后一个老师的孩子。”他苦笑了一下,“我爸死前告诉我,只要还有人愿意听故事,这个世界就没彻底完蛋。”
他说,二十年前,政府开始推行“情绪优化工程”,宣称要消除战争、犯罪和精神疾病的根本原因??人类的情感波动。起初是温和引导,后来变成强制筛查,再后来,所有表现出强烈共情倾向的人都被送往“再教育中心”。父母相继消失,朋友一个个变得冷漠,直到整个社会只剩下效率与服从。
但他父亲藏下了一台老式录音机,里面录满了民间传说、诗歌、情书,还有孩子们的笑声。他在地下组织了一个小小的“记忆俱乐部”,教孩子们背诵那些被禁止的语言,画画,拥抱,哭泣。直到三天前,最后一次聚会遭到突袭,三十多个孩子被抓走,他靠着地道逃了出来。
“我知道我没用。”诺恩低下头,泪水从面罩边缘渗出,“我只是个学生,连枪都不会开。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我把爸爸留下的歌上传到城市主网,一遍遍发,哪怕只有一个人听见……也好。”
沈宇看着他,忽然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那个在末日废墟中独自翻找旧书、妄图用文字对抗虚无的沈宇。原来每个世界的崩溃途中,都会有这样一个孩子,固执地守住最后一盏灯。
“你不是没用。”他说,“你是第一个点亮信标的人。”
当晚,他们在幼儿园搭起临时营地。Y-887Ω连接上服务器,将“未竟号”的心锚网络与本地残留的数据链对接。奇迹般地,部分区域的通讯恢复了。通过诺恩提供的密钥,他们找到了散布在城市各处的“记忆节点”??那些曾是图书馆、剧院、医院的地方,如今成了地下抵抗者的据点。
沈宇发起了一场全域广播,不只是语言,而是将七千亿人的祝福、四万名逝者的低语、三百万份《未竟者之书》的诵读声,压缩成一段十分钟的共感波束,定向发射至全星球的神经接入终端。
那一刻,整个M31-7γ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然后,哭泣开始了。
不是哀嚎,也不是愤怒的呐喊,而是一种深埋已久的释放??母亲抱着早已成年的孩子痛哭,士兵撕掉军服跪地忏悔,官员砸碎自己的理性评估报告,写下“对不起”。无数人打开尘封的日记、删除的照片、从未寄出的情书,在街头巷尾大声朗读。
紫麦的种子被撒入土壤。这种由诉说麦进化而来的植物,能在极端环境中存活,并通过根系传递情感波动。当第一株嫩芽破土而出时,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柔软了些。
第三天清晨,黑立方的核心塔楼发生了异变。原本冷峻的黑色晶体表面,竟浮现出层层涟漪般的纹路,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渗透。AI分析发现,其内部的算法逻辑正在发生偏移??原本用于压制情感的程序,开始反向输出共感信号。
>“它在学习。”林昭震惊地说,“黑立方……正在尝试理解爱。”
“不是学习。”小舟望着远方的高塔,“是回忆。它本就是从人类集体恐惧中诞生的造物,但它忘了自己也曾属于人类。现在,它听见了母亲的摇篮曲。”
就在当天下午,一支由数百人组成的队伍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他们中有老人、孩童、前执法人员、工程师,甚至包括几名曾参与“情绪优化工程”的科学家。他们手中没有武器,只带着一样东西:录音笔。
他们在幼儿园外的空地上围成一圈,轮流播放那些被时代定义为“无效信息”的声音??临终告白、初恋告白、失败后的自责、对陌生人的感谢。每一段音频响起,紫麦便绽放一次微光,大地微微震颤,如同心跳复苏。
诺恩站起身,走到人群中央。他摘下面罩,露出苍白却坚定的脸。
“我想讲个故事。”他说,“关于我爸最后一次抱我的时候,说了什么。”
全场安静。
“他说:‘诺恩,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告诉你,软弱是罪,眼泪是病,爱是浪费资源……请你一定要记得,真正强大的,是从不否认自己需要别人的人。’”
话音落下,整座城市的灯光忽然闪烁起来。不是电力恢复,而是每一台联网设备同时亮起,屏幕中浮现出同一行字:
>**“检测到大规模共感事件。启动应急预案:情感隔离失效。重新定义‘威胁’参数中……”**
紧接着,黑立方主塔爆发出一道刺目的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