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才问了一半就噤了声。因为他看到阿菩的面色突然变得惨白。想来绝不是什么美好的遭遇,否则怎么会辗转落入大宋境内?
气氛一时之间凝滞。
苏轼似乎想说什么,被妙悟按住了。
三娘拍了拍阿菩的手臂,似乎在安慰她。反得到阿菩宽慰的一笑:“我没事的。”
然后,她径自对上了扶苏乌莹莹的眼睛,语气也郑重其事:“妾方才听净觉小师傅说,看守我们的是大宋贵人麾下的家奴,而您是住在宋宫中的贵人,是这样的么?”
扶苏眉心一跳:“是。”
阿菩突然一跪:“妾恳请您出兵覆灭辽国。”
扶苏:“???!!!”
他连忙把人扶了起来:“怎么回事?你和辽国又有什么仇什么怨呢?”
阿菩说道:“太子耶律洪基嗜酒如命,每每酒后都要杀人。某次醉酒之后,只因我妹妹劝诫了一句话,他就听信耶律乙辛的谗言,将我妹妹拖出去斩首示众。还有我尚在襁褓中的儿子……也因他一次梦见不祥之人中有小儿模样,把我儿活埋坑杀致死!”
“怎么会这样?”
苏轼和妙悟都被吓了一跳。对于他们的年纪来说,坑杀活埋什么的未免太过血腥。他们齐齐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似的骇然。
未经开化之辽国,果然恐怖。
扶苏的接受度稍稍高一些。毕竟秦朝那个时候,风俗还很原始。类似的事情,他说听过不少——当然绝对不会赞同就对了。他注意到的是另一件事。
耶律洪基,耶律乙辛。
这是连扶苏都耳熟能详的一对昏君奸臣。著名贤后萧观音就是被这两人冤枉致死的。原来早在耶律洪基还是太子时,他们就狼狈为奸了吗?
难怪阿菩提起辽国小公主时,语气会那么奇怪呢。既是旧日的主人,又是仇人的亲妹妹。能用平常心对待的早就肉身成圣了。
阿菩又说道:“我知道消息后伤心欲绝,恰逢辽帝夏狩,就偷偷跑了出来,半夜把儿子的……挖出来安葬好之后,自己也不想活了,干脆投水一死了之。结果醒来后发现自己被人救活了,但他们说要卖了我去宋国。我就跟着他们一路南下,被卖到一户人家里做奴仆。”
扶苏一下get到了重点:“所以你是愿意随他们南下的?你还记得来时路?”
“我都记得。”阿菩说。
不如说,被救起来之后她就生出了报复的心。她甚至恨起自己,为什么发现妹妹和儿子的尸体之后,没有立刻找耶律洪基玉石俱焚呢?
听说宋辽是敌人。
她到了宋国蛰伏,终于等到今天。
“我听小师傅说,你们是说话算话的贵人。我想用我脑子里的一切,换耶律洪基的命。”
任何人看到她眼里的期许与决绝,都会为之动容。至少妙悟和苏轼就深受震动。他们随阿菩的目光一起望向了扶苏的方向,像是在等一个回答。
扶苏却说:“大宋与辽,乃是兄弟之国。”
“……”
阿菩眼底的光熄灭了。
扶苏又说:“耶律洪基和耶律乙辛,多行不义必自毙。这种残暴无道之人,老天一定会出手收拾他。”
“所以,我会尽力的。但不能保证杀了他的人一定是我。”说不定哪天,他作恶多端老头都看不下去,天降一道大雷把人活活劈死了呢。
阿菩听懂了。她立刻行了一个大礼——佛教里叫作五体投地的大礼:“妾明白,妾会告诉您自己知道的一切。”
扶苏:“事不宜迟,走吧。”
他把阿菩带到一边,拿了张纸,听人口述开始空手画舆图了。妙悟和苏轼呢,则继续问起另外二人的身世。她们虽然不如阿菩来历特殊,但悲惨的程度一点也不输。
比如说,三娘来自十六州里的蓟州。她是被活不下去的父母亲手当掉的。被泼皮无赖买回家天天动辄打骂。另一位叫阿余,是婆家起的,她是被卖到了乡下,因为身体原因不能生育,日子过得更加凄惨。吃不饱、穿不暖。于是当八王爷府的人找上门,她立刻跟人走了,根本不怕是骗子。反正总不会比现状更糟糕。
“那你们当初十八人,怎么现在只有三人在这里?”
苏轼好奇地问道。
“嘘,你别问了。”
妙悟横了人一眼:你这不是揭人疮疤么?
但两人的回答出乎他们的意料:“剩下的人各自生了孩子,便不愿意与我们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