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局面,都能奇迹般地想出解决办法。苏轼呢,虽然嘴上习惯了跟人打打闹闹,但心里未尝不暗暗佩服。一旦遇到了什么难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扶苏的名字。
但这一次,扶苏却没有像苏轼想象中一样,立刻想出什么办法来,而是沉思了片刻。
苏轼紧张地探头道:“怎么了,不行么?”
如果连赵小郎都没辙的话……
扶苏回过神来,纳闷道:“怎么会呢?”
“就算我实在想不出招儿了,也可以找阿爹啊。”
想到此人阿爹是谁的苏轼:“……”
欣赏够苏轼无语的表情之后,扶苏才正色道:“对了,阿菩,我刚才就想问你了,找生计是阿余一个人的主意,还是你们三人都这么想的?”
“虽然住在这大相国寺,每日有净觉小师傅送来斋饭,不必每日为温饱操劳。但一日二日的还好,未来……总该有个一技之长才是。”
扶苏颔首:说得很对。
有多少人脱产之后就不思进取了。然而阿菩却能想到以后的日子。这份居安思危的意识,不愧是能从辽宫中顺利脱身,一路平安到大宋的狠人。
阿菩说完便不好意思地笑了:“只是,从前我们听人吩咐、闷头做事就好,不必想多余的。自己拿主意时,便像无头苍蝇般乱转了。”
“放心吧,既然是我把你们找到聚一起的,当然要负责到底啦。”扶苏保证道。
“不过,你们的身份到底有些特殊,抛头露面的活计恐怕是不能做了。”
这就是扶苏刚才沉吟的原因。
要不然,他就把糖画摊子的生意外包出去了。那可是个绝对能赚钱的活计,而且摊子就支在相国寺外面的街巷,不用担心她们会受欺负。
刚才净觉师兄还跟他反馈这事来的。说有香客思念糖画成疾,都找上了他们方丈,问什么时候能再开一次。
唉,可惜了,只能想别的办法。
扶苏站起了身子,凌空抖了抖雪白的宣纸,纸上的墨迹已经干透了:“只不过,这张舆图事关重大,我得先回宫一趟交给官家。阿菩,你们等我的好消息吧。”
扶苏的个头虽小,虽然行止之间(尤其是和苏轼打闹的时候)偶尔显得幼稚。但谁也不会把他当成一个真正的小孩。阿菩得到了保证,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似的。她把三娘和阿余叫来,一起给扶苏行了个礼。
扶苏侧身想避开,却被苏轼按在了原地。
“你还是老实受着吧!”他笑嘻嘻地说:“刚才不还这么教育我们的么?”
苏轼说的正是卖木屑老妪硬塞铜板一事。扶苏劝他们接受铜板,用的是一样的话术。
扶苏被噎住,瞪了人一眼,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天色已经不早了。扶苏掐指一算,妙悟再不回宫官家该担心了,就和苏轼几人提了告辞。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有一件好奇的事想问阿菩。
“你说你被卖到一户人家为奴仆?那户人家是什么来头?在汴京。”
他听阿菩说话文绉绉的,偶尔还会蹦出一二个成语来。鉴于辽国整体的文化水平被大宋吊着打,宫女不太可能识文断字,她肯定是来宋朝之后才学会的。莫非是什么诗礼之家么?
阿菩紧张地抿了一下嘴:她以为扶苏仍然在质疑自己的来历,临走时还不忘出言试探。
其实扶苏真的只是好奇。
“那户人家就在汴京。”她说:“您可以去查,我从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和他们说过。”
她说出了主人家名字。
“谁?”扶苏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王安石。”
阿菩说:“是男主人的名字。”-
回宫的马车上,一片沉默。
扶苏恍恍惚惚的,显然还没回过神来。他早就好奇这位千古名臣呢——小本本上的情报记了满满一页呢。什么拗相公啦,司马光头号天敌啦,青苗募役保甲啦,甚至于很不爱洗澡啦……
谁能想象,竟然从这一处关联上了。
阿菩的话在他耳畔响起。
“王大人的性情耿介,但初入官场,未必能……我原想着,待他高升几阶后,就把一切都告诉他。他定会禀报朝廷。没想到,竟然先遇见了成王殿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