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向胸口那柄利刃,“而这刀,是死后插入的。”
毒杀?
此言一出,犹如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毒杀?”赵勇听罢在一旁放声大笑,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讥讽,“你看看胸口的血都要流干了,还毒杀身亡?真是笑话!”
云裳终于抬眼看他,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若不信,可还剖开胃囊查验。”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只有附近几人能听见:“不过赵仵作这么懂行,怎么连苦杏仁这种毒物的味道都闻不出来?”
“你——”被一个黄口小儿如此质疑,赵勇顿时气急,脑子一热就要冲上去。
“肃静!”张仵作咳了一声,重重拍下惊堂木,“你已验过,暂且听这位小仵作如何说,再扰乱考核,立即逐出!”
赵勇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嘴,立在了一旁。
一名年纪稍轻的考官与张仵作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开口问道:“这胸口伤口深可见骨,中毒又是如何得知的?”
“大人请看。”云裳用镊子拨开伤口,露出暗红色的皮肉,声音清亮,“生前刀伤,创口肌肉必会因疼痛收缩卷曲,而此伤平整光滑,分明是死后补刀。且血色暗沉发黑,与刀伤致死的鲜红截然不同。”
“而这正是中毒之兆。”
提问的考官沉思片刻,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尸台前。
他盯着伤口看了半晌,伸手掰开了死者下颌,凑近闻了闻,“不错,确有苦杏仁味。”
“这苦杏仁其核含有剧毒,此毒入体,如恶鬼扼喉,直攻脏腑要害,会致人周身气血不畅,衰竭而亡。”
此话一落,义庄内顿时一片哗然。
方才还趾高气扬的赵勇顿时脸色铁青,无话可说。想他赵勇验尸十年,竟一朝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抢了风头。
他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怨恨,眼底尽是不甘。
云裳垂眸站在一旁,瞧着他吃瘪的反应,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张仵作眼里精光闪烁,台下少年身形瘦弱似风中蒲柳,一吹就散,偏生那双眼亮得灼人,含着一股子打不倒的韧劲。
三十年验尸生涯里他见过太多人,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似雪地里抽出的新芽,柔韧中带着股摧折不了的执拗。
他抚了抚花白的胡须,终于展出一抹笑意,“云尚是吧,惭愧惭愧,老夫活了这把年纪,竟也以貌取人了。”
他执起朱笔,在名录上重重画了个圈,“明日卯时来衙门点卯。”
云裳怔愣了片刻,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柳叶刃的刀柄,冰凉的触感提醒她这一切不是梦境。
成了。
数月谋划,她终于离那个目标近了一步。
“多谢大人。”她低垂着眼睫,掩住眸中翻涌的情绪,恭敬行礼。
正欲起身时,停尸房外忽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衙役高亢的传报。
“赵县令到——”
赵?
这个姓氏如一把尖刀,狠狠刺入她的心口。
云裳浑身血液顿时凝固,粗布麻衣下的束胸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
赵县令捻着胡须迈入门槛,腰间玉佩随着步伐晃动,碰上悬挂瓷饰,发出清脆响声。
她缓缓抬眼,正撞上那双带着精光三角眼。
那张脸与记忆中的面容渐渐重叠。
正是数月前一纸罪状,让她全家下狱的清平县令——赵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