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第三次这么说。”
“真的快了。”
她拿杨桐树枝沾上特制“墨汁”,在地面上画结界。低头的时候,耳饰撞在侧脸,有些细碎的痒意。
甚尔翘着二郎腿,背对着她,望向山崖对面,不知在看什么。
她抬起头,锤了锤胳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山崖对面是一片平原,远方的城市,正在慢慢焕发活力——河面上有桥梁,桥梁有火车经过,远远的,还能听见“呜——呜——”的鸣笛声。火车开过,再远一点的位置,有一个小型集市,人来人往,热火朝天。
不过,远方的热闹终究与她无关。
她收回视线,继续画符,这时,甚尔忽然道:“你费劲吧啦地做这个实验,应该不只是为了实验本身吧?”
她头也不抬,手上不停,随口道:“当然——我看起来是那种热爱科研的‘疯狂科学家’吗?”
“怎么不像,”他单手撑着下巴,语气轻佻,“没有哪个人会无视近在咫尺的追杀,转头去搞实验——还是说,你所谓的‘追杀’其实是只是胡诌?”
她摇摇头,重新蘸了蘸墨汁,看向甚尔:“我只是对自己的‘死期’有一个还算清晰的认知,所以在‘分针’跳动到那一刻之前,我都有时间折腾——再说了,如果实验成功,也就没有必要跟那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浪费时间了。”
甚尔看着她,神情专注,又带了几分嘲弄:“我杀过很多术师,他们死之前都跟你一样自信,认为一切尽在掌握。”
“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既然如此,你就说说看你进行实验的目的吧——我想救活老婆,那你呢?”
她画符的手一顿,哭笑不得:“别问的这么直接啊……我们还没熟到那个份上吧?”
“我们当然不熟,但仔细想想,这活还是太危险了,我想尽量排除隐患——大小姐,看在你长得还算合我眼缘的份上,我已经在价格上做出了很多让步,你是不是也该付出点情报,稍微补贴一下我的亏空?”
“坐地起价……我怎么感觉我才是那个冤大头?”
她叹口气,抚了抚自己的头发——沾了露水的银色头发触感微凉,与她那双灰绿色的眸子,形成一种天性淡漠的冷感,“与你一样,我也有不能释怀的事。”
“哦?”他微微瞪眼。
他的眼睛原本就白多黑少,这一瞪,就更像翻白眼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
她想说的其实是——你礼貌吗?
“没什么,只是想到你们这些受尽恩惠的‘上等人’,居然也会露出‘受害者’的表情,有些被恶心到了。”
“你对术师的偏见还真是深啊。”
“彼此彼此,”他阴阳怪气,“跟你们比起来,我不过是只没见识的‘猴子’,不如你们千思百虑,烦恼自然要少。”
——他直接把天聊死了。
空气再次沉默下来。杏子低头,继续画内圈的最后一小节符咒。
过了一会儿,她落下最后一笔,忽然道——
“其实,我也犹豫过。”
“什么?”
“犹豫过要不要干脆把那个凶手处理了,然后继续过‘五条大小姐’的生活。”
她捏着杨桐树枝,盯着墨迹未干的地面,淡淡道,“但我讨厌那种生活,如果继续下去,即便那个人不来杀我,我也早晚会被生活‘杀死’。”
——现在想想,那个突如其来的倾述欲,或许就是一切倒霉的开始。
但她没有察觉到自己在立flag,深深吸了一口山间冷冽的空气,继续道:“我被困在一个做不得主的生活里,也快到忍耐的极限了——我想要破坏一些东西,无论什么都好。”
“真让人惊讶,”甚尔吹了声口哨,“在我们那一行的情报里,‘五条杏子’是公认的大家闺秀,温婉娴静,不争不抢——没想到你骨子里这么叛逆。”
“看不出来吗?”
“完全。”
“那么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她笑了,轻轻把杨桐树枝丢开,双手伸展,眉眼弯弯,带了些嗜血的邪气,“如果这次你没有主动联系我,我或许会带着报复心理,与那个要杀我的人同归于尽——如果能在临死前,看到对方不可置信的表情,我或许能笑到打颤。”
“疯子,”他也跟着笑了,“不过我喜欢你这股疯劲。”
“别在这个时候套近乎,”她低头,屈起食指,拿大拇指蹭了蹭上面沾到的墨汁,“如果你没有失踪那么些年的话,我或许能更早进行这个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