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挑不出错的答案。
沈卓风如是心说,怅然若失。可公主既问到了自己面前,他还是不忍看她忧心,转而安慰道:“虽然不至于这么急切,但该做的准备早就做了,也不会有大问题的。”
“而且汗王武艺高强,得知你我有过婚约时,拉着我约了好几次架呢。我的身手公主清楚的,汗王武艺在我之上,不必担忧。”
鬼使神差地,沈卓风主动提起了曾经与她的婚约,像是忐忑于她的疏离,便有意无意地提起些许过往,好证明自己与她的关系似的。
只可惜,再多牵扯都只是曾经了。面前的女子大半心神已经不在他身上,闻言神色恍惚,依旧是在追问旁人:“他很早就提起过我吗?”
“哈,是啊。”
沈卓风也有些感慨,细数被訾沭所救并收为己用的经历。他决定追随訾沭时,并不知道萍水相逢的一个陌生人,竟然早早倾心于他的未婚妻,最终还娶了她。
“真的是很遥远的记忆啊。”沈卓风叹道,“汗王记得倒是很深。十多年前,大家都还是小孩子呢,他居然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念念不忘了。”
“……十多年前?”郗月明敏锐地捕捉到了未听过的字眼。
沈卓风亦察觉不对:“公主还不知道吗?”
“是公主五岁时候的那次宴会。”
五岁时?五岁时,臧清弑兄夺位,特意派了使臣到访云郗。郗月明正是误闯那次宫宴后,才入了宋贤妃的眼,才有了后来被她收养这些事。
莫非那时候,訾沭也在场?
时间太遥远,郗月明只依稀记得,她是在宴前不久偶然结识的皇兄郗言御。在兄长兼玩伴的吸引下,她走出了杜贵人的那方小院,误闯了这场接待外国使臣的宫宴。
金杯玉盏端的是天家富贵,高台上,郗煦与臧清推杯换盏虚与委蛇,宋贤妃与郗言御相视而笑自得不已。郗月明混迹其中,像是被群狼环伺的羔羊。
一张肖似杜姮妃的脸立刻引起暗潮汹涌,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看着这么多人,看着他们莫名古怪的眼神,年幼的郗月明有些惶恐,杜贵人不在,她下意识就想要去找哥哥。
混乱中,她牵住了一个人的手:“哥哥。”
“诶?”
走在前面的人身量与哥哥相仿,声音却比哥哥稚嫩。被人从身后抓住了手,他回过头,露出的面容全然陌生。
少年悄悄溜出大殿,自以为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却不想被一个小姑娘抓了现行。他缩回了手,一脸警惕:“你是谁?”
彼时的郗月明根本不知道潜伏细作之流,也看不出他的穿着跟自己不同,只知道殿中可怕,便慌不择路地跑出来,拉着他的衣袖抽抽噎噎地喊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少年初时还答得很坚定。
不多时,他好像受不了小姑娘哭似的,变成了无奈的“你别哭了”。
他回头往殿里看了一眼,趁现在没人关注,他该抓住机会赶紧溜的,可这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倒成了棘手的难事。按理说,出现在宫里的孩子不是公主就是重臣贵女,出不了什么意外,可他却跟脚下生钉一样,挪不动半步。
“这样吧,你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少年没有妹妹,更确切地说,他的成长过程中一向是孤寂的,没谁会这样全然信赖地牵着他的手。
于是在漫天星辉之下,他荒唐地做了一次好事,牵着小姑娘的手将她送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送到一位温婉清丽的女子身边。
小姑娘探头看他,似乎在送别。
少年也招招手:“回去吧。”
悄悄混进这次宴会时,他并未想过会遇到一个小姑娘。可既然遇上了,又见她形单影只,住的也偏僻,显然不是多得脸。他便命继续潜伏的人打探消息之余,也顺道关注一下小姑娘。
她的日常很简单,吃到了好吃的很高兴,穿到了漂亮衣服很高兴,和小猫玩儿也很高兴。少年不知道侍从为什么天天汇报这些无聊的事,可渐渐地,他也开始为这份高兴而高兴。
訾沭说过,他早就去过云郗。
郗月明初时不解,后来得知他假扮新郎,便权当那次邂逅是初见。似乎从未想过,就算他去过云郗,又是在何时见过自己、何时与自己接触的呢?
如今再看,方才真相大白。
原来不止是他冒充臧清之子的时候,在更远的以前,孩提时期,他们就见过了。
“再过几日,我会清点兵力,带粮草辎重去支援。”
沈卓风转头,温声问她:“需要我带你去加尔萨吗?”
郗月明脸上的担忧,此刻已全然被释然的温情所替代。她笑了笑,轻轻摇头:“不了。”
曲雅老可敦说了,王城中的事合该是她来管的。而更早之前,訾沭就告诉过她,她是昌渡王城的女主人。
从前心如死灰,对万事都不在意,可如今担了可敦之名,她能做的事有很多。绝非仅仅是千里奔袭,由旁人载着、护送着,去谋求朝暮之间的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