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苏篱摇头,“我要让他们**被看见**。当一个人的名字不再藏在密档里,而是出现在孩童的课本、街头的说书人口中,成为人人皆知的‘恶名’,那才是真正的审判。”
众人默然,继而纷纷颔首。
一个月后,《缄默录》第一卷悄然流传。书中详述七名主谋如何策划“哑疫”,如何收买医官、篡改病例、散布谣言。每一章末尾,都附有一段录音??由恢复言语的受害者亲口讲述经历。
最震撼的一篇,出自一位七岁女童之口。她父亲因举报贪官被贬,全家流放边陲。途中母亲病逝,她因悲痛失语三年。录音中,她用稚嫩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告诉那个穿黑袍的叔叔,你说我娘疯了,可她只是哭了。她说的话,值得被听见。”
此篇传出后,民间哗然。百姓自发集资,在各地鸣心亭前设立“声碑”,刻上《缄默录》中的受害者姓名。更有说书人将其编成评话,每日在市井传讲。
三个月内,十七名“缄默会”骨干被捕,三人畏罪自尽,其余皆供出同党。太子不得不下令彻查,牵连官员达八十九人,其中四位尚书被革职查办。
而在这场风暴中心,苏篱始终未曾离开苍梧岭。
一日清晨,一名陌生老妇登山而来。她衣衫褴褛,步履蹒跚,走到观言台前,突然跪下,嚎啕大哭。
阿禾上前扶她,她在地上颤抖着写下一行字:“我是李婉贞的妹妹。姐姐死前,托人交给我一样东西,说若有一天天下真的能说话,就把它送到苍梧岭。”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银哨,样式古朴,哨身上刻着“镇天司?静音科”五个字。
苏篱接过银哨,指尖微微发抖。她认得这个物件??那是当年专门用来测试犯人是否彻底失语的工具。吹响它,只有完全丧失语言能力的人才听不见。
她将银哨凑近唇边,轻轻一吹。
尖锐的哨音刺破晨空。
刹那间,山中百鸟惊飞,林间回音响彻。
老妇抬起头,泪流满面,喃喃道:“我听见了……我听见了……”
苏篱握紧银哨,仰望苍穹,轻声道:“阿阮,你看到了吗?连死寂都能被唤醒。”
那天夜里,她再次梦见阿阮。这一次,阿阮站在盛开的紫藤花下,笑容灿烂。她张开双臂,做出一个拥抱的姿态,然后指向山下。
苏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无数光点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像是萤火,又像是星河倒流。每一颗光点中,都浮现出一张面孔,一个名字,一句未曾说完的话。
她醒来时,天尚未亮。
她拿起陶笛,走出房门。阿禾已在院中等候,手中捧着一本新册子??是沈知白寄来的《民声录》续篇,标题赫然写着:**沉默者的证词**。
她翻开第一页,读到第一句话:
“我叫王三槐,今年六十八岁,种了一辈子地。十年前,我说田赋太重,被差役打断肋骨,从此不敢说话。直到昨天,我孙子拿着《缄默录》问我:‘爷爷,你也被人欺负过吗?’我哭了整整一夜。今天,我想告诉全世界:我痛过,但我还活着。”
苏篱合上书,望向东方。
晨曦初露,紫藤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点头。
她举起陶笛,吹响今日第一曲。
笛声悠扬,穿越山谷,飘向远方。
而在长安城最高的鸣心塔上,一名小女孩踮起脚尖,将一支竹笛挂在风铃旁。笛身上刻着五个小字:
**你说的话**。
风起时,铃与笛共鸣,清音缭绕,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