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绾绾怔住。
风在冰渊中回旋,卷起细碎霜尘,如同无数亡魂低语。
她站在镜前,久久不语。
良久,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一直……嫉妒孙景行。”
林昭没有惊讶,只是静静听着。
“他能跪在沙地里痛哭,能对着亡妻遗像说‘我后悔’,能当着众人面承认软弱。而我呢?我成了‘唐先生’,成了别人倾诉的对象,成了治愈者、引导者、倾听者……可谁来听我说?谁允许我说我也害怕、我也孤独、我也曾在深夜撕碎日记怕被人看见脆弱?”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我羡慕你能选择沉默,林昭。因为你至少有过选择。而我从十三岁那年第一次替同学念出遗书起,就被推上了‘必须坚强’的位置。我不可以崩溃,不可以犹豫,不可以不说鼓励的话……我成了声音的容器,却忘了自己也需要发声。”
泪水滑落,砸在冰面上,发出清脆一响。
“最可笑的是,我甚至不敢告诉你,当年你离开那天,我去追过你。我在城门外跑了十里,摔了三次,膝盖流血也不停。可最后我还是转身回来了,因为我怕……怕你说‘你不必来’,怕你根本不在乎我有没有追。”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镜中林昭:“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懂心钟,不是因为你救了那么多人,只是因为你是林昭。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哪怕你永远沉默,我也喜欢你。可这话,我憋了十年,现在才敢说出口。”
话音落下,整座冰渊剧烈震动。
镜子表面裂开第一道缝隙。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林昭望着她,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你知道吗?”他轻声说,“我当年之所以选择离开,是因为我发现我对你的感情越来越强烈,而我怕这份感情会影响我对全局的判断。我怕我会为了你,强行改变这个世界,而不是让它自己生长。所以我逃了,用‘责任’当借口,其实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心。”
唐绾绾愣住。
“我也喜欢你,绾绾。从你在医馆为聋哑孩童翻译手语那一刻就开始了。你让我明白,倾听不是被动接受,而是一种最温柔的反抗。”
两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随着裂缝蔓延,镜子终于轰然碎裂!
刹那间,万千被封印的话语冲天而起,化作风暴席卷全球。有人突然脱口而出“我讨厌现在的自己”,有人在会议上大声质问领导“你真的在乎员工吗”,还有母亲抱着孩子哭喊“对不起,妈妈也曾想放弃你”……
心启钟第九次鸣响,声波穿透云层,直抵星河。
而在世界各地,原本整齐划一的“标准表达”开始瓦解。社交媒体上,弹幕不再千篇一律刷“破防了”,而是出现了“我不懂但尊重”“你说得不对但我谢谢你愿意说”“我和你想的不一样,我们可以聊聊吗”……
七日后,唐绾绾回到长安。
心钟树已长出七片新叶,每一片都映照出一句未曾说出的真心话。孩子们围着她,递来一本手工册子,里面全是他们画下的“悄悄话”:有的画自己怕黑,有的画讨厌吃胡萝卜,还有一个小男孩红着脸写下:“我喜欢隔壁班的小美,但她总打我。”
她笑着收下,放进《别经》夹层。
当晚,她再次来到院中,仰望星空。
北斗七星静静旋转,天权星恢复恒定光芒。
她轻声道:“林昭,你说得对,有些声音不需要回答。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这一次,是我先说的。”
风拂过树梢,心钟树最后一片枯叶飘落,与新生嫩芽擦肩而过。
落地瞬间,发出一声极轻、极暖的钟音。
像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