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博鲁可汗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站着一个男人。那人身着普通的突厥服饰,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骨斜划至下颌,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可怖。他眼神冰冷如草原的冰雪,手中紧握着一把插在博鲁背后的弯刀。“刀……刀疤将军?!”唐小童失声惊呼,刀疤的出现让他心中心中涌起一股绝处逢生的狂喜。但随即,他心里又是一阵后怕——若是刚才自己意志不坚,稍有动摇,恐怕此刻背后插刀的……就是自己了。那两名突厥勇士也认识刀疤,那是去年入冬,第一批冒着风雪驾驶三蹦子为他们送来粮草物资的人,也是苍州王身边的亲卫。但现在,刀疤竟捅了他们的可汗。两名突厥勇士反应过来,惊怒交加,立刻放开唐小童,“锵啷”一声拔出腰间弯刀,就要扑向刀疤。刀疤手腕一抖,“唰”地将穿透博鲁身体的弯刀猛地又拔了出来,带出一蓬血雨。“呃啊——!”博鲁可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鲜血如同泉涌般从前后两个伤口汩汩流出,瞬间染红了他身下的地毯。刀疤竟然将捅可汗的弯刀又抽了出来?这样的操作让两名突厥勇士顿了一瞬。但也仅仅只是一顺,随即他们又扑向刀疤。“住手!”刀疤高举手上滴血的弯刀一声暴喝,声如雷霆,震得整个大帐似乎都晃了一晃。那是一把造型华丽、刀柄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绿宝石的弯刀!在烛火下,绿宝石折射出幽冷的光芒,刀身流淌着一种无形的威严。看到这把刀,那两名突厥勇士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硬生生止住了攻势,脸上充满了震惊、困惑和敬畏。他们认得这把刀——这是突厥可汗世代相传的信物,象征着草原至高无上的权力,是博鲁可汗的佩刀!刀疤拿出了象征突厥王权的弯刀,两名突厥勇士正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这时,博鲁可汗捂着胸口艰难地扭过头,看向身后的刀疤,眼中充满了痛苦、愤怒和极度的不解。“你……你……你怎么会……会在这里?”博鲁艰难的质问。刀疤面无表情,将手中那把属于博鲁的宝石弯刀递到他眼前,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博鲁,你还认得这把刀吗?”博鲁看着自己象征至高王权的弯刀,眼神涣散,充满了不甘。刀疤继续道:“去年寒冬,平川元帅和我奉命给你们送来粮草。你亲手将这把刀赠予平川元帅,当时你说了什么?你指天发誓,突厥愿与大景永结盟好,遵守互市条约,若有违背,便以此刀取你性命,绝无怨言。”刀疤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刮过博鲁惨白的脸:“今日,你背信弃义,欲趁我苍州兵力空虚之际,犯我疆土,伤我大景子民。诺言犹在耳畔,如今,是你自食其果。我,刀疤,奉王爷之命,代平川元帅,执行此约!”博鲁可汗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神中的光彩也在迅速黯淡下去。刀疤不再看他,转而面对那两名惊疑不定的突厥勇士,扬了扬手中的宝石弯刀:“你们可汗背誓,现已伏诛!尔等还要执迷不悟,为他陪葬吗?”帐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博鲁可汗垂死挣扎的喘息声和蜡烛燃烧的噼啪声。两名勇士看着刀疤手中那象征权力的弯刀,又看看地上奄奄一息的博鲁,脸上充满了挣扎。他们想起了唐小童刚才的话,想起了互市带来的好处,想起了族人们在寒冬中那无助绝望的眼神,想起了家中等待他们归去的妻儿……刀疤没再看向他们,而是将目光投向刚刚从地上爬坐起来,依然惊魂未定的唐小童,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这时,听到惨叫声,随手抓过一件外袍披在身上,便匆匆赶来的玉伽公主猛地掀开帐帘。帐内灯火通明,但映照出的景象让她的血液几乎凝固——她的弟弟,草原上尊贵的博鲁可汗,此刻正倒在血泊之中,身体痛苦地蜷缩着,身下的地毯已被染成暗红。而在不远处,她新婚的驸马唐小童跌坐在地,发冠歪斜,衣衫凌乱不堪,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博鲁!博鲁你怎么了?!”玉伽公主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扑到博鲁身边。她颤抖着伸出双手,却不知该触碰哪里。博鲁的眼睛半睁着,瞳孔已经涣散,似乎感应到姐姐的到来。他嘴唇艰难地翕动着,想要说什么,可一张口,涌出的只有大口大口浓稠的鲜血,汩汩不绝,瞬间染红了他前襟和玉伽公主的袖口。他那来不及说出口的话语,连同生命的最后气息,都湮灭在这令人绝望的血沫里。这边的动静,早已惊动了整个王庭营地。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被惨叫惊醒的部落首领和族人们纷纷赶来。,!当他们看清倒在血泊中和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刀疤时,无不倒吸一口冷气,脸上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曾经亲自护送玉伽公主前往大景和亲的老首领贺恕,颤巍巍地拨开人群。他年事已高,见此惨状,身体晃了晃,然后勉强稳住,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这……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可汗!驸马!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持刀而立的刀疤以及狼狈的唐小童身上。帐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刀疤面容冷峻,目光如刀,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终落在博鲁可汗的那两名突厥侍卫身上。他朝那两名突厥侍卫努了努嘴,声音沉厚,“事情的经过,你们最清楚。当着诸位首领和公主的面,说吧!”那两名勇士脸色煞白,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挣扎与恐惧。在刀疤逼人的注视下,也在众人疑惑而急切的目光中,他们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其中一人低下头,声音干涩地开口,断断续续地道出了原委:“是……是因为东明帝国突然攻打大景……苍州王和王妃已经率领苍州主力驰援东关,如今永安城兵力空虚……可汗……可汗他逼迫驸马爷,要他利用身份之便,里应外合,趁此机会一举拿下永安城……”“什么?”“天呐!”帐内的众多部落首领都不约而同的惊呼,都纷纷看向倒在地上的博鲁。博鲁竟然做出如此忘恩负义之事?这时,另一名突厥侍卫接口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后怕。“是驸马爷坚决不答应,说……说不能背信弃义,对不起公主,也对不起大景的信任。可汗大怒,说……说驸马既然心向大景,不愿为突厥效力,就要……就要挑断驸马的脚筋,让他永远成为一个废人,再也……再也不能跟公主殿下在一起……”说到这里,他偷偷瞥了一眼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玉伽公主,声音更低了下去:“可汗他……他正要朝驸马脚踝下手……刀疤将军……就出现了,为了救驸马,才……才出手刺杀了可汗。”听了突厥侍卫的讲述,大帐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玉伽公主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和火盆中炭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交织在这血腥而冰冷的夜色里。众多部落首领互相对视,互相都看到了眼里的了然。特别是贺恕首领,他安慰性的拍了拍玉伽公主的后背,然后重重的叹了口气。他们相信两位突厥侍卫的描述,因为博鲁有前科。一个可以弑父上位的人,背信弃义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刀疤怒气未消,哼了一声,冷冷地对帐内的众人说道:“王爷早就听闻博鲁弑父上位,心术不正,对其野心早有防备。因此,贸易集市开设之后,我便奉命潜伏于此,暗中监视。果然不出王爷所料。”狼终究是狼,喂不熟!但这句话,刀疤没说出口。毕竟,不是每一个突厥人都有博鲁可汗这样的野心和龌龊的手段,大多的突厥人还是只顾及眼前的温饱。只是……王爷说得对,该防的还是要防。见玉伽公主沉浸在悲伤之中,贺恕首领赶紧出来说话。他上前一步,气势逼人:“如今,首恶已除!你二人是愿顺天应人,拥护新的可汗继续维护两国和平,让族人过上好日子?还是想步博鲁后尘,让整个部落再次陷入战火与贫困?”见玉伽公主沉浸在痛失亲人的悲伤之中,贺恕首领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先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转向刀疤,脸上堆起了谨慎而恳切的笑容。“刀疤将军,您千万息怒。”贺恕首领的声音带着草原人特有的粗粝,但此刻放得极低,充满了示好的意味,“今日之事,实在是博鲁可汗一人之过,他的野心和手段,我们……我们确实毫不知情。他竟敢逼迫驸马,做出此等背信弃义之事,实在是……死有余辜!”贺恕首领说着,瞥了一眼博鲁的尸身,眼神复杂,但语气却斩钉截铁。他环视一圈其他首领,见众人也纷纷点头附和,他才继续对刀疤说道:“博鲁已死,得到了他应得的下场。还请将军相信,我们各部族的心,是向着和平的,是真心想和大景、和苍州王做朋友的。我们绝不愿再见刀兵,让族人挨饿受冻,回到过去那种饥寒交迫的日子。”这时,年轻的巴特尔将军也站出来说道:“是啊!刀疤将军。博鲁所为,我们事先都不知情啊!”巴特尔曾是博鲁的小伙伴,也曾是博鲁弑父上位的帮凶。对于博鲁的野心,他早有领教。刀疤面容依旧冷硬,但眼中的锐利稍敛,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首领的脸,沉声问道:“既想做朋友,光说无用。贺恕首领,还有在场的诸位,如今首恶已除!我且问你们,是愿顺天应人,拥护新的可汗,继续维护两国和平,让你们的族人安居乐业?还是想步博鲁的后尘,让整个部落再次陷入战火与贫困,回到那个抢不到粮食就得饿死的年月?”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大帐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议论声,首领们交头接耳,神色凝重。没有人愿意再回到过去。与苍州通商带来的盐铁、粮食等,让去年冬天不再那么难熬,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而博鲁的野心,差点毁了这一切。很快,议论声平息下去。贺恕首领率先开口,语气坚定:“刀疤将军明鉴!我们坚决拥护边境互市,希望两国永续友好!博鲁的所作所为,绝非我等所愿!”“对!我们也是这样想的!”“绝不能再打仗了!”尝到了互市甜头的其他首领也纷纷表态,帐内一时间充满了对和平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期盼。刀疤见状,点了点头,但语气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好!既然都想继续过好日子,那就拿出诚意来。遴选新的可汗,是你们突厥内部之事,但我代表苍州王,必须把话说明白——新可汗,必须真心维护和平,绝不能是第二个博鲁!若是再选出一个私心重于族人生死的人,哼,那就休怪我即刻飞报王爷,停止一切边市贸易!到时,你们就抱着冰冷的刀剑过冬吧!”这话如同冷水泼进热油锅,让首领们瞬间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停止互市?那等于掐断了部落的生路。众人再次低声急促地商议起来。这一次,目标明确了许多。片刻之后,贺恕首领看向勉强止住哭泣、依偎在唐小童怀里,但依旧眼圈通红的玉伽公主,眼中流露出敬佩与恳切。“刀疤将军,诸位首领,要说谁真心为了族人,不惜牺牲自己,非玉伽公主莫属!当初为了换取过冬物资,公主毅然远赴大景和亲,虽然后来和亲未成,但公主心心念念都是族人,千方百计为我们筹措物资。公主仁德,我们都记在心里!我们推举玉伽公主为新可汗,相信她定能带领我们,与苍州永结同好!”“对!推举玉伽公主!”“公主做可汗,我们服气!”各种附和声此起彼伏。玉伽公主闻言,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愕与慌乱。她连连摆手,声音还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不可!万万不可!”她看了一眼血泊中的兄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深吸一口气后,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各位首领,突厥世代何曾有女子为汗的?此例不可开。再者,我……我一介女流,何德何能担此重任?”她转向众人,目光最终落在一直沉默地站在她身旁、脸色苍白的驸马唐小童身上。玉伽公主的眼神变得柔和下来:“各位,打打杀杀不是长久之计。真正为我们突厥带来和平、带来过冬物资的,是驸马!是他努力促成互市;是他,在兄长逼迫下,宁死不屈,坚守信义!他才是真心希望两国和平,希望我突厥族人能安居乐业的人!若要推举新可汗,我玉伽,第一个推举驸马唐小童!相信他定能带领我们突厥过上更好的生活!”帐内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年轻驸马唐小童的身上。唐小童显然也没料到玉伽会推举自己,一时有些无措。首领们面面相觑,低声交换着意见。玉伽公主的话在情在理。唐小童虽然年轻,又是大景人,但他驸马的身份是合法的,更重要的是,他确实为部落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并且在关键时刻展现了可贵的品格。比起可能引发争议的女子称汗,推举唐小童,似乎是更稳妥、也更易被各方接受的选择。贺恕首领与其他几位德高望重的老首领低声商议后,转身面向刀疤和众人,朗声道:“公主深明大义,所言极是!驸马仁信有加,于突厥有大功,更是公主殿下亲自推举!我等一致赞成,推举驸马为我们突厥新的可汗!”“对,推举驸马爷为可汗!”“请驸马爷带领我们!”帐内响起了拥护之声。刀疤看着这一幕,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缓和。他大步走到帐中,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唐小童身上,沉声道:“好!既然众望所归,那就请新可汗上前!”唐小童看了看众人,不知道刀疤要干什么,但他还是松开玉伽公主,怯怯的走上前。刀疤捞起衣袍下摆,将那把镶嵌着绿宝石、象征着突厥最高权力的弯刀在衣服上胡乱的擦拭了两下。然后,他双手捧刀,步履沉稳地走到唐小童面前,在全体部落首领的注视下,将弯刀郑重的递到唐小童手中。“唐可汗,”刀疤的声音沉厚有力,回荡在寂静的大帐内,“望你谨记今日之誓,以信义立身,以仁德治族,永保边陲和平,不负王爷和王妃所托,亦不负突厥百姓所望!”唐小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双手微微颤抖却坚定地接过了沉甸甸的弯刀。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玉伽公主鼓励的眼神,扫过各部首领期盼的面容,最后与刀疤锐利而深沉的目光对视。他小童缓缓点了点头,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决心,在他心中升起。:()锁情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