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炎热,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照进来,有些刺眼。窗户半开着,偶尔有微风吹入,稍稍驱散了些许房间里的闷热。内室里,韩蕾正和李嫂一起整理着纱布和药瓶。忽然,一声轻微的嘤咛从床榻方向传来。两人同时回头,只见昏迷数日的东方既明眼睫颤动,正缓缓睁开双眼。“王妃,您瞧,那人醒了。”李嫂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欣喜。韩蕾扶着硕大的肚子,轻轻吁出一口气,“总算醒了,不然我们这几日算是白忙一场。”这些天,她挺着沉重的身子,日日往返于此,不是查看东方既明的脉生命体征,便是替他换药清洗。如今见他转醒,心头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她缓步走近床沿,一脚将随意丢在床边的大红锦袍踢开些,俯身问道:“你醒啦?感觉如何?身上可有哪里不舒服?”东方既明眼珠缓缓转动,略显茫然地扫视了一圈屋内的陈设,声音虚弱沙哑:“这……是何处?”“这儿是大景的冀州,”韩蕾语气平淡,“你从城楼上坠下,伤得很重,昏迷了好几日,全靠营养液吊着一口气,今日才醒。”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从空间里取出一副不锈钢手铐,“咔嚓”一声,一头铐住东方既明的脚踝,另一头锁在了木制的床柱上。东方既明目光落在韩蕾娇俏甜美却冷淡的脸上,眼底掠过一丝感激,又轻声问:“是姑娘……救了我?”韩蕾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甚至有些冲:“自然是我救的,否则你此刻早就死透了。”东方既明的脸已被李嫂细心擦拭干净,露出原本白皙的皮肤和颇为妖媚的五官。他这般相貌,对寻常女子或许颇有吸引力,但韩蕾对此却无动于衷。若不是赵樽曾说此人是敌军要员,或许日后有用,嘱咐尽力救治,而眼下又只有她有这等医术,她才懒得挺着这般不便的身子费心费力。东方既明难得低声道了句:“多谢。”随即,他尝试用手肘支撑着包得像木乃伊的身体,想要坐起来,却被韩蕾不由分说地按了回去。她转头对李嫂吩咐:“李嫂,去端些清粥小菜来喂给他吧!”李嫂应了一声离去。东方既明的目光仍停留在韩蕾身上,轻声追问:“还未请教……姑娘是何人?”面对敌人,韩蕾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你管我是谁,好生将养着便是。你这条命,对王爷还有用处。有什么话,等王爷回来再说。我只管负责你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东方既明轻轻摇了摇头:“尚好。”见他这么说,韩蕾便不再多言。她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托着沉重的肚子,转身走向墙边的柜子,开始收拾散放在上的医用器具。见她态度疏离,东方既明微微蹙眉,又不死心地问:“方才姑娘所说的王爷……是哪一位王爷?”韩蕾像是没听见,只顾自低头整理着。随后,她背对着东方既明,将收拾妥当的器具一一收入空间里。既然东方既明已苏醒过来,这些来自现代的急救之物便暂不需摆在明处了,往后只需按时来换药即可。也许是躺得太久了,浑身僵滞,东方既明忍不住动了动,想翻个身。不料这一下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额上瞬间渗出细汗。他又试着动了动脚,却发现右脚踝被什么东西牢牢束缚住,无法移动。他转头看向韩蕾的背影,疑惑地问:“这是何物?为何要将我锁在床上?”韩蕾没搭理他,心想着,不把你锁起来,难道还等着你逃跑吗?刚好这时,李嫂端着热粥和小菜走了进来。韩蕾淡淡瞥了他一眼,便扶着腰,步履略显蹒跚地走了出去,将东方既明留给李嫂照看。回到自己的房间,韩蕾拖着沉重的身子躺上床,放松心情,直接一觉睡到了黄昏时分。暮色渐沉,橘色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屋内,将房间里映出一片暖融融的光晕。热暑散去,凉风吹风。韩蕾悠悠转醒,还没完全清醒,便瞧见床前立着个人影。她心下一惊,揉了揉惺忪睡眼,待看清那身染着风尘的银甲和那张温柔含笑的俊脸时,惊喜瞬间填满了心间。“赵樽?”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赵樽见她醒来,眉眼愈发柔和了几分,顺势在床沿边坐下,伸手轻轻扶她坐起。“吵到你了?我刚到,见你睡得正香,没舍得叫醒。”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珍宝。韩蕾就着他的力道坐起身,很自然地靠进他怀里,仰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东关那边……一切都好吗?你就这么回来,能行吗?”赵樽低头,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轻柔一吻。他的手臂环住她因有孕而丰腴的身子,温声道:“放心。东明帝国如今已是惊弓之鸟,16和轻机枪够他们胆寒一阵子了。东关那边已经开始修建棱堡,到时防守会更稳固。冀州守将杨少杰和朝廷派给大九的那个副将,也都已归顺。诸事都已安排妥当,战后重建交给当地官员和杨少杰督管。”,!他顿了顿,下巴轻轻蹭了蹭韩蕾的发顶,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思念。“我实在是想你了,就快马加鞭赶回来了。大九和李建勇老元帅也与我同路。”说着,他的大手轻柔地覆上韩蕾高高隆起的腹部,掌心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温暖,语气充满了怜爱:“咱们的孩子乖不乖?有没有闹你?这一路跟着我奔波,真是辛苦你了。”韩蕾懒洋洋的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脸上洋溢着幸福和满足:“不辛苦,孩子很懂事。”她依恋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带着点娇嗔,“你若不让我来,谁给你搞来那些弹药和修建棱堡的材料?还有那个东明官员,谁帮你去救呢?”提到东明官员,赵樽这才想起这茬:“对了,那人现在怎样了?”当初派人将那个东门的官员送来韩蕾这里救治后,他便被战后重建、收编军队等诸多杂务缠身,再无暇过问。“晌午的时候已经醒了,”韩蕾答道,“我这就带你过去看看。”赵樽闻言,小心地扶着她笨重的身子下床,动作极其轻柔,生怕有一点闪失,口中还不住叮嘱:“慢点儿,当心脚下。”赵樽看着她圆滚滚的肚子,眼里满是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和对妻子深切的心疼。夫妻二人手牵着手,缓步走向东方既明养伤的房间。推开门一进入房间,一股消毒药水和淡淡血腥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苍州王赵樽下意识地掩了掩鼻子。客栈的房间陈设简单,一床一桌,几张椅子。床上,那个东明官员靠坐着,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即便在伤后虚弱的状态下,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锐利和……妖媚。对,就是妖媚。赵樽每次看到这张脸,心里都会冒出这个词,同时,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愈发强烈。但想到此人在东关的所作所为,赵樽胸腔里就有一股无名火在窜动。用俘虏做“先登”消耗守军箭矢体力,又行“牵羊礼”极尽羞辱之能事,打击大景军心士气。那是沙场武将对于这种诡谲阴损手段本能的不齿与愤怒。赵樽先小心翼翼地扶着韩蕾在椅子上坐下,动作轻柔,与面对敌人时的冷硬判若两人。安置好妻子,他这才转身,缓步走到床前,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长,笼罩在东方既明身上。“你既然已经醒了,那就证明你没事儿了。”赵樽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目光却如同实质,紧紧锁定在东方既明那张过分精致妖媚的脸上,“说说吧,你叫什么名字?在东明帝国任何职?”东方既明早在赵樽进门时就注意到了他。那身沾着征尘的银甲,以及此人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都明确昭示着他不凡的身份。成了俘虏,东方既明自知现在这幅病体很难有机会逃脱,语气便也硬邦邦的,带着破罐破破摔的桀骜。他白了赵樽一眼,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却依旧带着刺:“我技不如人,落入你手,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休想从我这里套出什么话来。”赵樽并不动怒,只是微微倾身,目光更沉了几分,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里面的灵魂。“哦?悉听尊便?你若是真想死,在东关城下,或者在被俘之初,就有无数机会自我了断。可你活下来了,还被救了回来。这说明,你内心深处,并不想死。”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冷静,“或者说,你还有未竟之事,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东方既明瞳孔微缩,抿紧了苍白的嘴唇,没有立刻反驳。赵樽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想活下去的要害。他是人,是人谁不想活下去呢?他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混到今日情报司大都督的位置,他是不想就这么轻易的死去。见他不语,赵樽继续道:“你是东明情报司的人,而且职位不低吧?寻常文官,可没有那份胆识和决断,在战场上做出那般……狠辣的决定。”他刻意在“狠辣”二字上稍稍加重了语气。既然赵樽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东方既明沉默片刻,似乎权衡着什么,最终,或许是知道隐瞒无益,他哑声开口:“东方既明。东明帝国,情报司大都督。”尽管早有猜测,但听到“大都督”三个字,赵樽眼底还是掠过了一丝极淡的讶异。据他所知,情报司大都督,这可是东明帝国皇帝的心腹,暗夜中的巨头,地位超然。他竟然亲自来了东关前线,还落得如此境地?“原来是东方大都督,失敬。”赵樽语气依旧平淡,但话题随即一转,锐利如刀,“胜败乃兵家常事,两军交锋,各为其主,我大景若是战败,我赵樽认了。可你们东明既然赢了,俘虏了我大景的将士,为何还要反过来用他们做‘先登’?为何要行那‘牵羊礼’,极尽侮辱之能事?你们为何会下达如此丧心病狂的命令?!”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说到最后,赵樽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怒意。那些被剥去衣甲、脖子上系着绳索、像牲畜一样被驱赶的士兵影像,在他脑中闪过。东方既明面对质问,却只是嗤笑一声,那笑容带着几分残酷的漠然。“兵者,诡道也。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只要能赢,能最大限度地打击你们的士气,瓦解你们的抵抗,用什么手段,重要吗?成王败寇,历史只会记住胜利者,谁会在意用了什么手段?”他抬眼直视赵樽,眼神挑衅,“既是两国交锋,难道还奢望敌人跟你讲什么堂堂正正、仁义道德不成?”这番话彻底点燃了赵樽积压的怒火。那是一种基于军人荣誉感的愤怒,也是对对方视人命和尊严为纯粹工具的冷酷的愤怒。赵樽猛地抬手,沙包大的拳头带着凌厉的风声就照着东方既明那张妖媚却可恨的脸上砸去!韩蕾在一旁看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轻呼:“樽哥!”然而,就在拳头即将触及对方面颊的前一刹那,赵樽的动作却猛地僵住了!拳头生生定在半空。电光火石之间,东方既明因为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而本能地微微后仰,闭眼侧头。东方既明那一个瞬间流露出的神态,与他记忆中某个尘封已久的画面骤然重叠!一个名字,一个他以为早已遗忘在岁月长河里的名字,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他死死盯着东方既明那张脸,尤其是那双此刻带着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委屈的眼睛。赵樽心中心中的疑窦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那相似的眉眼轮廓,那在极端情绪下流露出的、与平时阴冷气质截然不同的神态……赵樽的眸子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荒诞的猜测。他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拳头,声音因为突如其来的发现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艰涩。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试探性地问出了那个名字:“骆、思、韩?你是……骆思韩?”“……”赵樽此言一出,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什么?”坐在一旁的韩蕾首先惊讶地低呼出声。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又看看床上面色骤变的东方既明。骆思韩是谁?赵樽又怎么会认识这个手段狠辣的东明官员?而床榻上的东方既明,在听到“骆思韩”这三个字的瞬间,他整个身体也明显一颤。“骆思韩”这个名字像是一把生了锈的钥匙,毫无预兆地、粗暴地撬开了他记忆深处的一道大门。一些模糊的、带着温暖光晕的画面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脑海。朱红斑驳的大门,慈祥又焦虑的面容,那个甜甜叫着“哥哥”的小女孩……还有眼前这个挥手要揍他的男子……年少时,眉眼似乎并没有现在这般锐利。他愣在那里,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神里的冰冷戒备彻底瓦解,但似乎又多了某种不愿提起的痛楚。赵樽死死锁定着他面上的每一丝反应,心中那个原本荒诞的猜测瞬间得到了极大的佐证。他向前又逼近了一步,几乎要贴到床前,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对方精致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他的声音低沉而紧迫,带着不容闪躲的追问:“怎么?不说话?你不记得了?还是……不敢认?!”:()锁情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