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市,一位盲眼老者正在街头卖唱,忽停琴不语,颤声道:“有人在叫我弟弟的名字……他已经死了八十年了,可刚才,我听见他在哭。”
洛阳书院,一名学子抄录《遗名录》至深夜,油灯无风自灭,纸上墨迹突然流动,自行补全了一段残缺姓氏。次日查证,竟是贞观年间被籍没入宫、史书无载的一位宫女。
岭南瘴林深处,曾埋葬数千溺婴的乱坟岗,一夜之间开出大片蓝紫色小花,花瓣内侧竟浮现细小文字,拼成百余名幼童真名。当地村民跪地痛哭,自发建起简易祠堂,每日供一碗清水,唤一声“回家”。
这一切,皆因那一夜孩童齐声呐喊而起。
“记住,就是反抗。”
这句话,已不再是口号,而成了某种觉醒的咒语,唤醒了深埋于土地与血脉中的集体记忆。
而朝廷,终于坐不住了。
三日后,六部联名上奏,请废“抗忘塾”,称其“蛊惑民心,动摇纲常”,更指林小满为“妖言惑众之首”,宜押解回京问罪。
奏章呈至御前,新帝年仅十六,却是首位在抗忘塾启蒙的皇子。他览毕冷笑,提朱笔批道:
>“昔以刀剑杀人,今以遗忘灭魂。尔等欲再行此暴政,朕宁负天下,不负苍生。”
>“传旨:抗忘塾升格为国学正统,全国设分塾三百六十所,经费由户部专拨。”
>**“另,缉拿当年参与《禁忆令》制定之旧臣,查其家族是否亦有被抹名者??若有,先令其亲口诵读三日,再议刑罚。”**
圣旨下达之日,举国震动。
那些曾高坐庙堂、亲手签署“净化名录”的老臣,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而他们的子孙,在翻查家谱时赫然发现:某位祖母原名“柳含雪”,却被记作“无名氏丙”;某个早夭的叔父,真实姓名“周念安”,竟在户籍中写作“病殁男丁一”。
原来,遗忘的镰刀从不分贵贱。
有人开始忏悔。
大理寺卿亲自前往云南,在第一口祭井遗址前长跪不起,将其父当年主持填井、销毁名单的罪状公之于众,并请求以余生巡讲各地,替亡者诵名。
兵部侍郎之女,自幼习武,听闻边关孤儿遭捕,连夜带剑出京,潜入敌营救出十二名孩童。归来途中遇伏,身中七箭,临终前仍紧抱《抗忘手册》,口中喃喃:“我叫阿宝……我不怕……”
她的尸体被送回京城时,全身衣物已被鲜血浸透,唯独那本书完好无损。百姓自发聚集,手持油灯,沿街送行百里。有人将她名字刻在唤名塔第七层,紧挨着“小禾”二字。
战火仍在蔓延。
敌军见献祭未成,改用邪术,试图以怨气重塑愿核。他们在边境挖出千年古尸,取其心头腐血,混以战死将士未超度之魂,炼制“忘川幡”,妄图召唤混沌之力。
然而当幡旗升起,黑云压境之际,天地骤变。
全国所有抗忘塾同时响起钟声。
不是实体钟,而是孩子们齐声朗诵《誓词》所形成的声波共振。那声音穿透山河,汇聚成一股纯净的记忆洪流,直冲云霄。
苍穹裂开,一道幽蓝光芒自东海而来,宛如流星划破战场。
那是愿核的回应。
但它不再吞噬,不再恐惧。
它选择了守护。
光芒落地之处,忘川幡瞬间崩解,黑雾哀鸣四散,化作点点萤火,竟在空中拼出一个个被遗忘士兵的名字。那些名字飘向远方,落入边关将士梦中,唤醒了他们早已模糊的记忆??
“原来我有个妹妹,她叫桃枝。”
“原来我不是无名卒,我是李大牛,来自河北沧州。”
“原来我娘临终前,一直在喊我的乳名……‘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