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长站在中央讲台前,摘下了象征权力的神经接口环,露出了真实的面容??苍老、疲惫,却异常坦然。
“三百年前,我们切断了连接,因为我们害怕失控。”他开口,声音透过量子信道传遍星海,“今天我们重新打开它,不是因为我们不再害怕,而是因为我们学会了面对恐惧。”
他宣布,《共感宪章》正式修订,新增三项核心原则:
其一,**共感权即人权**,任何人不得被强制接入或排除于共感网络之外;
其二,设立“静默庇护所”制度,凡申请者可在法律保护下进入完全隔离状态,享有绝对的情感隐私;
其三,成立“共鸣仲裁庭”,由支持者与质疑者共同组成,负责调解因共感引发的认知冲突,防止任何形式的精神压迫。
决议通过那一刻,全球共感网络出现了一次短暂的停顿。
随即,亿万情绪如潮水般涌出??有哭泣,有欢笑,有沉默的凝视,也有长久压抑后的释然呐喊。这些情感并未统一,却奇异地达成了某种平衡,仿佛整个文明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始学着用新的方式呼吸。
与此同时,铁脊星的共感树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它的根系开始向下延伸,穿透岩层,触及地壳深处一条早已枯竭的古河床。令人震惊的是,那条河床的河床底部,竟埋藏着大量与石碑同源的非金非石物质,表面刻满了初代共感符文的变体。更诡异的是,这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在缓慢移动,像某种活着的文字,在黑暗中彼此重组、对话。
苏遥带领团队深入勘探,发现这些物质竟是三百年前“静默协议”时期遗留下来的实验产物??当时科学家试图制造一种能够屏蔽共感信号的生物矿物,结果失败,将其封存于地下。然而,它们并未死去,而是在漫长的岁月中吸收了地热与微量辐射,悄然进化出了自我意识的雏形。
它们是“沉默的共感者”。
既不属于清醒者,也不属于共鸣派,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第三种存在??能感知,却选择不回应;能连接,却始终保持距离。
“它们不是机器,也不是生命体。”一位地质神经学家喃喃道,“它们是……记忆的化石。”
苏遥蹲下身,将手掌贴在一块裸露的矿石表面。刹那间,一股极其微弱的信息流渗入她的意识??不是语言,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感觉:孤独,但不痛苦;隔绝,却非冷漠。就像一个人站在窗边看雨,不想出门,也不拒绝雨声。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我们一直以为,共感的对立面是沉默。”她低声说,“可其实,沉默本身就是共感的一部分。”
言澈站在她身后,静静听着。
“就像呼吸有吸就有呼,共感也该有听与不听的权利。否则,它就会变成另一种暴力??以理解之名,行控制之实。”
当晚,他们决定将这片区域列为“共感共生区”,禁止任何技术干预,仅保留基础监测。同时向全宇宙公开研究成果,并邀请所有质疑者前来实地体验。
三个月后,第一位来自“清醒者联盟”的代表抵达铁脊星。
那是一位年轻男子,名叫洛原,是林昭的曾孙。他穿着朴素的灰色外套,脸上没有任何神经接口痕迹,眼神冷静而警惕。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共感树前站了整整七天。
第七日清晨,他走向苏遥,递出一枚小小的金属片??那是他家族世代相传的遗物,上面刻着一行小字:“宁可孤独,不可失我。”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触碰了树干。
一瞬间,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双眼猛地睁大,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法言说的画面。紧接着,泪水无声滑落。
他没有解释自己看见了什么,只是在离开前留下一句话:
“我依然选择沉默。但我不会再阻止别人开口。”
这句话被记录在《共感纪年史》第三卷首页,旁边配着一幅全息影像:洛原转身离去的背影,阳光洒在他的肩头,而在他身后,共感树的一片叶子随风飘落,恰好落在他走过的脚印上。
时间继续流转。
五年后,第一座“静默庇护所”在冥王星轨道外建成。它不接入任何共感网络,内部居民完全依靠传统语言与文字交流。起初,许多人担心那里会成为反共感的据点,可事实恰恰相反??大多数入住者并非反对共感,而是需要一段彻底独处的时间,去整理被海量情绪冲击搅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