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里冒出一颗接着一颗火星,跳起又飞跃,被风扬得远了,熄灭在空中。
跪在灵前不知过了多久,背后那浅淡单薄的日光也移走了,直到浑身开始冰冷起来时,她阖了阖眼,转头朝陆幸道:“陆公子,咱们去哪里借一步说话?”
陆幸引着二人去了后院花厅,见唐济楚表情木木的,似乎还沉湎在奢云之死中。他心绪纷杂,替二人倒了杯热茶,又将茶亲自塞到唐济楚手中。
伏陈目光颤了颤,却也没阻拦。
“唐姑娘饮些热茶,斯人已逝,切勿怀人伤身。”
纵是陆幸也没想到,唐济楚竟对奢云怀有如此深的情谊,既能入狱劫狱,又能如今到这个份上。
“陆公子,现下能说了吗?”
陆幸一撩衣袍,坐在她对面,看着她问:“我也不知从何讲起,不如唐姑娘来问,我来答,可否?”
唐济楚略一思量,直截了当问道:“奢云其实根本未曾被诬陷入狱,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我托人去查时,那文书也是伪造的,是你安排她那一晚出现在狱中的,对不对?”
陆幸没料到她早猜到了这层,不禁微笑道:“是,也不是。我不曾伪造文书,你所托付的那人,正是我手底下的人。如你所说,奢云也是我的手下人。”
“你安排这一切,是为了奚问宁。你要放奚问宁离开盟府大牢,可又怕他身居牢狱多年,无力逃生,便引我去劫狱,给你们带来便利。甚至,武盟那一晚派出抓他的人,也有你的暗线。是也不是?”
她这番话不知在心里问了多少次,思量了多少次。真正开口时,便是如此流畅。
陆幸拊掌道:“我只道唐姑娘不过是个山间丫头,不曾想竟是如此通透,我如今真是对你有些刮目相看了。”
伏陈淡淡瞥了他一眼,眼含威胁。陆幸浅浅吸了一口气,悻悻又道:“你说得极是,可这之前的事,倒的确是你和奢云的机缘,不是我刻意为之。这之后的事,也是她与你的交往,我未曾置喙过。”
唐济楚看着他,继续问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她们明明是孪生姊妹,为何姐姐是你的手下,妹妹却替旁人卖命?”
“你以为的旁人,是谁?”
她神情微顿,嗫嚅半晌,试探地说出那个名字:“陆……陆厥仁?你父亲?”
陆幸看着她,蓦地笑了出来,像少年人纵马狂游时听见了什么笑话的,那种肆无忌惮的笑。
唐济楚笑不出来,只是静静看他。
“唐姑娘,我是真的有些佩服你了。你既已猜到了这层,想必其他的问题,也不需我来解答了。”
“一对身负血仇的姐妹,姐姐替你卖命,妹妹替你父亲卖命。妹妹利用姐姐引我入彀,姐姐利用价值没了,便被他们解决了,是么?”
陆幸的笑声这才淡了下去,“她被人送回来时,身上已满是血污。我叫人替她清理,她身上被人……捅了近十八刀。”
他抬眼看向她,语气满是不甘:“唐姑娘,若论伤痛,我的伤痛不比你的少。可我知道,她是因我而死的,你想报仇,我比你更想。你恨他,我便比你更多恨几分。”
伏陈静静听二人对话许久,终是开口道:“奢云之死,是陆盟主的警告,是么?”
陆幸的手反握住桌沿,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我早该想到,我早该想到的。”他深深叹了口气,“从前我太幼稚,总以为他至少对我还会留几分情面。”
唐济楚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也是我害了她,若我们素不相识,阮艳雨也不会利用她……陆公子,我眼下动不了武盟盟主,你与我说说,那个亲手了结她性命的,会是谁?”
陆幸想了想道:“奢云武功并不精深,能动手了结她的人并不一定武功多么高强。不过我方才命人查看她伤口时,却发现她伤处刀口极浅,真正致命的是颈边那道刀伤。因而从伤口来看,很难确认凶手。”
“那阮艳雨身边呢?武盟到底在千嶂城安插了多少人?陆公子可知晓么?”伏陈问道。
“这……我确然不知,但我知道,武盟四大长老中的三个如今已现身千嶂城。不过我觉得,武盟总不会派这样身份的人去杀一个女子。”
唐济楚问:“他们是来捉云中岳的?”
陆幸嘴角微微勾起,“明里是为缉拿云中岳,实则么……暗窥千嶂城,夺权……你师兄。”
她慌张地偏首去看伏陈。武盟下手如此狠绝,师兄似乎也陷入了一种无法脱身的苦海厄境。
“那,黄虎帮呢?我在地道中听闻阮艳雨是黄虎帮的五当家。”
伏陈摇头道:“黄虎帮与她不过一时交易,如今他们早已一拍两散。奢云姑娘未必是他们害的。”
“陆公子。”他抬头望向陆幸,“奢云姑娘的尸首……是何人送来的?这总不难查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