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听了赵贵嫔的安排,先是跑到小七临时所住的和谦殿演了一出苦情戏,望着小七弟的伤口硬挤出了几滴眼泪。
接着,又跑到景和帝跟前,痛彻心扉地自责自己一时疏忽,这才导致七弟遇险:“儿臣照顾幼弟不利,求父皇责罚!”说罢,扑通磕了两个响头。
景和帝瞧见他这副模样,也觉得闹心,挥挥手让他自己闭门思过,没事别乱掺和。
上午三皇子刚哭完,下午张岁安也来请罪。
“这一前一后的,倒是赶得紧。”景和帝随口说了一句,跟常玉互相递了个眼神,旋即将张岁安召入殿中。
天已转阴,云絮压在红檐上,殿内光线也跟着暗了,透着股阴雨前的滞闷。
“臣张岁安,拜见陛下。”张岁安躬身行礼,“臣此前举荐江崇为皇子近侍时,曾为其担保,如今他失职未能护七皇子周全,臣亦有罪,请陛下责罚。”
景和帝顿了顿,问道:“你既已来了,不如说说,这佑炆殿大火一事,你如何看?”
张岁安拐了个话头道:“回陛下,臣身为外臣,不明此事详情,廷尉秉公办事,又有四皇子监审,相信定会水落石出。”说完,他又补上一句,“臣此来一为请罪,二也是为全圣人之托,祁圣人与七皇子道观之师芈仙人有故交,听闻七皇子遭大火伤身,特送了两卷《黄庭经》来,托臣代为送呈,还望陛下应允。”
景和帝看破不说穿,他知道张岁安偏向七皇子,或是为了此前相救的情分,或是为了士族看重嫡长,为公也好,为私也罢,张岁安毕竟做得隐忍得当,也未曾有过什么越矩之事。
小七皇子那条烧得血红的腿还映在心上,景和帝对这个孩子也生出了几分多余的恻隐。
“朕这个小七儿,生不逢时,是个孤苦的命。”景和帝沉沉地叹了一声,旋即挥了挥手,让张岁安去了。
张岁安临到和谦殿时,太医章恒正巧也到了,眼见着七皇子要换药,张岁安本想在殿门外候着,却逢天下起了飘飘小雨,浇得门廊上都是水,内侍便将他迎了进去,在幕帘后等着。
透着素色的幕帘,只能看见淡淡的人影,七皇子坐在榻上,被太医掀起膝上的袍子。
他右腿上烧烂的那块皮有巴掌大小,创面带着褐色的血脓,先前敷的药膏连着皮肉和纱布粘在了一起,章恒只能先将纱布撕下来。
“殿下且忍一忍。”章恒拿着浸了温水的绢帕擦干净脓污,再用银勺挑起与伤口粘黏之处,轻轻撕开。
小七咬着一块棉布卷,脖颈肌肉绷得紧紧的,眉头拧得七歪八扭,眼睛都疼得发红。
直到他透过帘幕,直勾勾地瞥见了候在殿门前的张岁安——
他咬着棉布,闷闷地“嗯”了一声。
声音闷在布卷里,听上去委屈可怜,吓得换药的章恒也跟着一抖。
“殿下恕罪,臣再轻点,很快,很快就好。”章恒连声道。
小七趁机往那帘幕后盯,只见候在那里人还是一动不动地,只露出一个朦胧的影子,也看不出神情。
小七冷不丁地又“唔”了一声,眼睛直往那帘幕后边儿瞧。
章恒又是一愣,以为是又把七皇子弄疼了,手上的力道更慢了几分,慢得好似那捕猎的狸猫,抬手取药都故意放慢了好几倍。
折腾了好半天,终于换完了药,章恒擦了擦额角的汗,手酸眼花地站起身来:“殿下若是觉得伤口疼痒,还请千万不要去挠,臣在药中加了凉肌草,或能缓解一些灼痛。”
章恒收拾完药箱,走出殿外,与候在外面的张岁安互相见礼,宫人们掀开帘幕,张岁安进了殿内。
“臣张岁安,见过殿下。”张岁安躬身行礼,又奉上带来的简牍,“祁圣人听闻殿下境况,特托臣送来经书两卷,助殿下定惊安神。”
宫人们将七皇子膝上的衣袍盖好,端着铜盆里换下来的脏布,走出了殿外。
张岁安不经意瞥了一眼,盆中满是被褐色血污染透的纱棉,光是看着这血淋淋的颜色,就能想到那腿上创口的糜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