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七皇子的宫人显然比之前要多上了一倍,都是陛下命常玉亲自去少府调来的,但人是多了,身边却没有亲近的,常乐和江崇都还在大狱中,一时半会儿也放不出来。
小七坐在榻上,很是不自在,看见张岁安来了,一双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张岁安找了个借口把宫人都差走后,旋即才近了几步:“殿下伤势如何?”
小七似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抬了抬腿,把半截裹着纱布的脚露给他看,刚上完药的腿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透出来的边缘有些发肿。
他无所谓似的左右转了转脚踝,刚刚敷过药膏的伤口凉得发麻,经这么一转,黏在纱布下的皮肉拉扯着,凉下又叠了一层火辣辣的疼,他抬起头,眉心蹙了蹙,冲着张岁安玩似地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犬牙。
张岁安也不知道这孩子在笑什么,只得温声劝道:“这烧伤是最疼的,如今天气虽然冷了,但殿下还是要多多注意。”
“嗯。”小七低低应了一声,不在意地把腿往下一放,脚后跟磕在床木上,震得发麻,麻中连带着痛,扯着那块烂皮肉一起发痛。
殿内一时沉默,他看向张岁安,见对方蹙着眉头,开口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张岁安盯着小七那截被烧伤的腿,默了良久:“臣前日去了趟廷尉府,听了些佑炆殿大火的案情,据四皇子所言,此事并非意外,而是人为。”他顿了顿,眼神垂到了地板上,“臣自以为能护着殿下,却还是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让殿下险些……是臣无能。”
小七没吭声,只定定地盯着他,黑沉沉的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那些害我的人,都会被严惩吗?”
“谋害皇子,罪大恶极,相信陛下也不会姑息。”
小七盯着脚尖,脚后跟耷拉在床沿边,无意识地碰着冰凉的床木,发出嗒嗒的轻响:“那个换烛火的宫人,是他们的人,”他抬眼,冷森森地看向张岁安,“陛下审出来了吗?”
张岁安品了品他这话的意思,不禁觉得有些寒噤:“殿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小七的眼神飘忽地落在了窗棂上,细雨正顺着风洒进来,落湿了窗台的木沿,他眉头微微一皱,像是嫌这雨扰了清净。
张岁安见状,快步走到窗边,朝外面探了探,确认周围无人,抬手将窗木取下,关上了窗,将院中的风雨隔绝在外。
他回到榻边,声音压得更低:“当夜在殿中,殿下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动?”
小七歪了歪头,顾左右而言他:“你送我的那些书,都烧坏了。”
张岁安一愣,见他把话头拐得猝不及防,也顺着他的意思应着:“一些杂书而已,殿下若是喜欢,臣再为殿下送些来。”
“就连那个玉环,也没了。”
“臣再找工匠为殿下做一个。”
小七漆黑的眸子弯了弯,冷不丁又冒出一句:“你想做三哥的太子傅吗?”
张岁安猛地一顿,心里暗自声道,定是江崇这个嘴上没把门的。
“臣,不想。”
窗外阴雨绵绵,殿内的光线也黯淡不明,小七撑着膝盖,斜坐在榻上,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了勾:“那如果,太子是我呢?”
张岁安一怔,抬头望向小七。
小七缓缓眨了眨眼,稚嫩的脸上透着两片阴影,漆黑的眼像蛰伏在暗处的雏狼,掖着几分与年龄不符的冷意。
“殿下,此言何意?”张岁安蹙眉沉声道。
小七满不在乎地抬了抬那条受伤的腿,脚跟一下下地轻点着床木:“要离为了骗庆忌,自断了一条手臂,我烧了一条腿,想看看,父皇会不会多信我一些。”
张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