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盲少年有一头惊人的白色长发,凌乱披散着,其上沾染斑斑血迹,宛若雪地里被撕碎的红梅。
他孱弱地站在那儿,似乎从什么地方刚刚逃出来。
但偌大的不见城,谁又不是在逃亡呢。
少年弯下腰咳嗽,剧烈到快要把心肺咳出来。
佟灵吓了一跳:“你、你没事吧?”
少年擦了擦嘴角的血丝,摇头:“我没关系……你还好吗?”
“我没事,就是和家里人走散了……”佟灵想到这个就难过。
少年叹息:“没办法去找他们了。先保证自己活下来要紧。”
佟灵知道他说得对,可还是忍不住回头看。
没有那些和家人无异的员工们的影子,没有熟悉的、规整的街景,目之所及火光连天,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不见城,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城市,快要沦为废墟。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去看来时路:“谢谢你帮我,我们一起走吧?有个伴儿也方便些。我叫佟灵,你呢?”
黑纱少年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容:“我叫楚情。”
佟灵知道楚情看不见,扶着他,自告奋勇充当他的眼睛。
楚情倒是对附近的构造出乎意料的熟悉,冷静地指挥着他向前、转弯、拐进巷子里……
一开始佟灵还有点儿怀疑他是不是在瞎说,很快事实证明楚情的每一步安排都精准无误,再往后不管他说什么,佟灵也就毫不迟疑地选择相信。
两人躲过武装队的侦察机,蹲在几根倒塌后交叠的路灯后面。
佟灵小声分享自己的情报:“我有一个朋友跟我说过,这附近有民用防空洞,你听说过吗?要是找得到,咱们可以先去那儿避一避。”
楚情一怔:“……我知道。”
他搭在佟灵胳膊上的手指下意识收紧,黑纱之下的浅绿色眸子漫起弥天大雾。
*
太超过了。
处刑者悬停在不见城的上空,俯瞰混沌的城市,神色漠然。
如果这里只是永夜和“茧”带来的连锁反应,或许他还没那么快下定决心插手;毕竟神域派来的使者直接干涉的每一件事,都会让人间掀起蝴蝶效应的狂澜。
可这座城市眼下陷入水深火热的原因,并非自然力量的异变,而是平民的无序暴动与管理局的血腥镇压。
人类的自相残杀向来令他厌恶,处刑者眼前的白羽保持收拢,拒绝去看此等丑陋景象。
耳边的哭泣和尖叫声如同事远时近的潮水,处刑者并不会被这些噪音影响,他执起缠绕着淋漓神光的惩戒之弓,一枚枚尾部缀有天羽的刑罚之矢在虚空中缓缓浮现、竖起,直至天穹。
一旦他松开弓弦……
“就这样啦?——不再想想?”
处刑者猛然停手。
人类看不见他,人类的武器也同样。现在却有谁同他对话。
他循声回头,有个奇怪的家伙抱着半人高的旧式挂钟坐在倾斜的塔顶打瞌睡。
处刑者勾动手指射了下发迷你箭过去,精准地打在钟面上,敲出震天撼地一声响。
那人一个激灵吓清醒,手忙脚乱抱住差点滑下去的挂钟:“谁?是谁!别抢我钟!”
……刚才是在说梦话吗?
处刑者收起惩戒之弓飞过去,停在塔顶旁的虚空,俯视此人:“你怎么在这儿?”
同事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哎,处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