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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解（第1页）

第二日清晨，鸟鸣声清脆悦耳。

苏白薇睫羽轻颤，缓缓睁开双眼。起身时，一件熟悉的青衫从肩头滑落，她下意识握在手中。抬眼四顾，跳跳房中简洁的陈设映入眼帘。这里不是她那间萦绕着药香的闺房。昨夜的记忆渐渐回涌，她才想起自己并未回去。

“跳跳呢？”她心头一紧，起身下床。

榻边传来窸窣声响，木槿揉着惺忪睡眼坐起来，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朦胧：“小姐，你醒啦？”

苏白薇已弯腰穿好鞋，目光落在木槿铺在地面的被褥上，不由轻轻蹙眉：“怎么睡地上？”

“你平时总睡不踏实，又容易醒，昨夜难得睡得沉，我怕上床会惊扰你。”木槿一边说着，一边利落地叠好被褥。

苏白薇心中一涩，将手中那件青衫仔细叠好，又问：“为何不去我房里睡？跳跳人呢？”

“怕你半夜要茶水，身边没人照应。”木槿一边卷起铺盖，一边答道，“公子在诊室歇下了。”

“诊室？”苏白薇的声音不自觉地扬起，眼前浮现那张又硬又窄的诊床，“他身上那么多伤，那里怎么能睡得好？连个照料的人都没有……”她心念一转，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一股暖流混着酸涩涌上心头：“这又是何苦……”

她急步朝门口走去，却忽感一阵眩晕袭来，忙扶住门框稳住身子。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她推门而出。

“小姐，你的病还没好全！等等，我扶你过去！”

“不必。”苏白薇的声音裹着微喘，散入晨风之中，“你去准备早膳吧。”

待木槿匆忙收拾好追出门时，廊下那抹淡绿的身影早已远去。她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回廊，恍惚间，昨夜跳跳踉跄的身影与今晨小姐急切的脚步仿佛重叠在一起。她不由得眼眶一热，鼻子发酸，喃喃低语：“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倔，一个比一个不懂得爱惜自己。”

诊室的门虚掩着，一缕晨光自门缝悄然漫入。

苏白薇轻轻推开门，淡淡的草药苦味萦绕在空气中。跳跳果然睡在那张窄小的诊床上，修长的身形显得有些局促，一条薄毯随意搭在身上。

他睡得并不沉，眉心微微蹙起，呼吸轻而浅。

苏白薇默默望着，心中泛起一阵酸涩与怜惜。她放轻脚步走近，在一旁的凳子上悄然坐下。其实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而来，或许只是想亲眼确认他是否安好，又或许，只是忍不住想靠近一点。

她静静注视着他的睡颜，目光拂过他清瘦的侧脸，心底某个角落仿佛被轻轻触碰，唇角浮起一抹极淡却极温柔的弧度。可那笑意还未漾开，就被更深沉的哀愁取代，如同晨露乍现又悄然消逝在日光之中。她轻轻叹了口气。几乎就在叹息落下的那一刻，他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苏白薇静坐片刻，晨光渐移，透过窗棂恰好落在他紧闭的眼睑上。他似乎被这缕光线扰得不安，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轻轻转动。她下意识伸出手，用自己宽大的衣袖为他遮挡那片明亮。

他的眉头渐渐舒展，仿佛重回安宁的睡梦，唯有袖中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苏白薇保持着这个略显吃力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是专注地凝望着他，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张沉睡的容颜。

“若能一直这样安稳，该多好。”她心中默念。直到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深长，她才缓缓收回微微发麻的手臂，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站起身，却蓦地眼前一黑，慌忙扶住桌角定了定神。待眩晕稍退，她才轻步走向窗边，将帘子轻轻拉拢，掩去一室晨光。

随后她又静静立于床前，凝望他片刻，才将那件叠得整齐的青衫轻轻放在他的枕畔。她的指尖在衣衫上停留了一瞬，似有不舍，却终是收回手，悄然转身离去。

门被轻轻合上，渐小的门缝间，最后一道阳光拂过她的衣袂，而后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

当最后一线光芒被门掩盖，跳跳缓缓睁开了双眼。

苏白薇拖着虚弱的身体，走一段歇一段，一步步朝自己房间挪去。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脚下发软，整个人不由自主向前跌去。但她却并未摔倒在地，而是被一双手稳稳扶住。

苏白薇身体本能一僵。她喘息未定，耳中嗡嗡作响，只得借力扶住对方。待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终于看清来人时，她心头微微一颤——是莎丽。

“抱歉……”苏白薇声音微弱，正要抽身。可莎丽并未松手，反而更稳地扶住了她。

“就你现在这样，走几步又要摔。”莎丽的声音比往常低，也软了些。她别开脸，并不看苏白薇，只盯着脚下的青石砖：“若是再添新伤，有人……怕是要心疼坏了。”

苏白薇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她。

莎丽仍旧侧着脸，抿着唇，像是挣扎了片刻，才道：“虹猫和蓝兔……都告诉我了。”她手指蜷起，又勉强松开，声音很低，几乎融进晨风里：“对不起。”

那三个字很沉，带着沙哑，也带着她一贯骄傲之下的诚恳。苏白薇感觉到扶着自己的那只手一片冰凉，目光扫过，才注意到她肩头的衣裳已被晨露浸得深了一片。

“你……”她怔住了，“你不会在这儿……守了一夜？”

莎丽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她，只是沉默地搀住她，一步步向前走去。婉转的鸟鸣声中，阳光渐渐漫上莎丽的肩头，驱散夜露的寒凉。晨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地面上交织融合。

这一刻，所有的疏离与防备，仿佛都在晨光中悄然消融。苏白薇最初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终于不再挣脱，任由莎丽搀扶着前行。

不远处，正要回房的跳跳倚着诊室门框，勉强站稳。左脚虚点地面，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右腿上。他面色苍白如纸，目光却始终凝在那两道相互依偎的身影上。唇角牵起一丝弧度，那抹欣慰的笑意还未达眼底，便已迅速消散，沉入一片深不见底的苦涩之中。伤口随着心跳阵阵抽痛，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所剩无几的时光。

他忍痛伸手探入怀中，指尖触到一物坚硬的轮廓。动作微微一顿，终究没有取出，只是用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它的形状。仿佛只要它还在心口熨着，那份未曾说出口的眷恋，便不算无处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