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安恍然大悟。
皇帝病重已久,太医私传脉案,恐不过三月可延。而太子虽立多年,却无子嗣,朝中已有大臣暗议“择贤而立”。更有传言,郓王贤能,颇得军心,若皇帝驾崩,未必不能夺嫡。太子恐失位,遂铤而走险,勾结辽国,许以割地换兵援??一旦大位稳固,便可翻脸不认;若败露,则推责于“奸臣蒙蔽”。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江山易主前的最后一搏。
“所以他不怕暴露,因为他以为,只要撑到登基,便可一手遮天。”赵承安喃喃道,“可他忘了,天理昭昭,不在庙堂,在人心。”
他当即提笔起草密奏,详述调查所得,附上对比笔迹、出入记录、证人口供等证据,准备次日早朝面圣呈递。
然而,就在当夜二更,变故陡生。
府外骤然火光冲天,数十名黑衣人翻墙而入,手持利刃,直扑书房。赵承安早有防备,令陈七率家丁拒敌,自己携密奏从地道撤离。激战中,两名老仆战死,藏书阁被焚,大量卷宗化为灰烬。
混乱之际,一名刺客逼近赵承安藏身之处,刀锋直指咽喉。千钧一发,陈七飞身扑上,以肩挡刀,鲜血喷涌。赵承安趁机抽出墙上佩剑,一击刺穿对方胸膛。那人倒地前,咬破口中毒囊,瞬间七窍流血而亡。
“是死士。”陈七捂着伤口,喘息道,“训练有素,绝不留活口。”
赵承安望着满地尸首,心中寒意更甚。这不是普通刺杀,而是系统清除。幕后之人,必有权调动宫中暗卫。
翌日清晨,宫中传来消息:昨夜太子突发急症,昏迷不醒,御医束手无策。皇帝震怒,下令封锁东宫,任何人不得出入。
赵承安冷笑:“好一招金蝉脱壳。他装病避嫌,实则借此掩盖行踪,转移证据。”
他不顾禁令,执意上书。可刚至午门,便被拦下。太监宣旨:“陛下悲痛过度,暂停朝会七日。所有奏章暂由内阁代阅。”
他明白,这是拖延之计。那份密奏,注定到不了皇帝手中。
当晚,他再度召集众人,神色决绝:“既然朝廷之路已断,那我们就走民间之路。”
“公子之意是?”林文远惊问。
“放消息出去。”赵承安缓缓道,“让天下人知道,云州之败,非将士无能,而是有人出卖军机。我不求立刻扳倒太子,只求点燃一把火??民心所向,便是天意所在。”
众人震惊。此举形同造谣,若无实据,便是煽动舆情,罪不容赦。
“你疯了!”许慎之急道,“一旦失败,你将成为众矢之的,连累全家!”
“我不怕。”赵承安站起身,望向北方星空,“母亲教我做人要正,父亲教我为官要直。今日,我宁可身败名裂,也不能看着敌人用我的信仰来毁灭国家。”
三日后,汴京街头开始流传一则“谣言”:云州布防图曾被篡改,改图者乃当朝储君。起初无人相信,但随着越来越多细节流出??比如“静云庵异动”、“崔学士夜入宫中”、“赵禄往返辽境踪迹”??民间议论愈演愈烈。
茶肆酒楼,百姓私语;书院学堂,学子愤慨。甚至有儒生联名上书,要求彻查“军机泄露案”。
压力之下,皇帝不得不重启调查。他秘密召见赵承安,于偏殿相见。
殿内无灯,唯余一盏孤烛。皇帝枯瘦如柴,眼中却仍有威光。
“赵卿,”他声音沙哑,“你说的一切,可有铁证?”
赵承安跪地,双手奉上那只青瓷玉壶:“此壶乃臣父遗物,内藏布防图副本。修改笔迹,与太子近年手书一致。另有证人陈七,愿以性命担保所言非虚。”
皇帝接过玉壶,轻轻摩挲壶身,忽然问道:“你可知,你若说错一字,便是诛九族之罪?”
“臣知。”赵承安叩首,“但臣更知,若不说出真相,便是辜负天下苍生。”
良久,皇帝长叹一声:“朕老矣,病骨支离。本想平稳过渡,护住这一脉香火。可若连儿子都背叛江山……那朕活着,又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