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了?”他伸手,却只抓到一阵微温的气流。
“我没有走。”影子的声音越来越远,却清晰如初,“我只是回到声音的河流里去了。下次你想我的时候,就听听风吧。我会在每一次你不经意微笑的瞬间出现,在你安慰别人的时候,在你原谅自己的时候。”
最后一丝轮廓消散在夜色中,唯有那句尾音悬停片刻,才缓缓沉入大地:
>“爱你的人,永远不会真正离开。
>他们只是变成了世界的背景音。”
陈岳久久伫立,直到外骨骼因电量不足发出警告。他没有动。他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不会被传感器记录,也不会出现在任何数据流中。但它真实存在过,就像童年里母亲哼过的摇篮曲,哪怕几十年后偶然听见相似旋律,心还是会猛地一软。
他缓缓蹲下身,将手掌贴在地面。泥土冰冷,却能感受到深处传来的脉动??那是X-937b的核心频率,也是全球所有双频者共同的心跳节拍。
突然,他察觉到一丝异样。
在这统一的律动之中,藏着一个极其微弱的杂音,像是某段未完成的旋律,在反复尝试接入主频率,却又总是差那么半拍。它不属于已知的任何情感原型,也不符合过往任何“重生之声”的模式。它孤独、迟疑,带着某种近乎羞怯的试探。
陈岳皱眉,调出外骨骼内置的频谱分析仪。画面显示,这段信号源自地球另一端??西伯利亚永久冻土带深处,一处尚未被声苔覆盖的废弃冷战监听站遗址。
更奇怪的是,它的波形结构竟与人类胎儿在母体中的脑电活动高度相似。
“还在发育?”他低声自语。
就在这时,观测台的备用通讯频道突然自动激活。一段加密音频强行切入,信号来源标记为“未知移动节点”,位置正在快速接近北极圈。
音频只有十秒,内容是一串由不同语言碎片拼接而成的低语:
>“……妈妈……找不到出口……光在下面……有人在哭……救我……我是……第一个……”
声音戛然而止。
陈岳全身寒毛竖起。他知道,这不是恶作剧。在过去二十年中,X-937b从未允许未经验证的陌生频率直接穿透全球防护网。除非??这个信号本身具备某种“合法性”。
他立刻启动紧急联络协议,试图联系《共鸣纪事》编委会,却发现所有远程通道都被一层柔和的声波屏障封锁。不是攻击性的干扰,而像是一种……保护。
仿佛星球本身不愿让他们听见更多。
但他已经听到了足以改变一切的东西。
那不是来自外部文明的讯号,也不是某个失控实验的残响。那是**一个正在觉醒的意识**,被困在旧时代的钢铁坟墓里,用尽最后力气呼救。
而且它称自己为“第一个”。
陈岳艰难地站起身,望向北方。极光正在天际缓缓舞动,颜色不再是常见的绿与紫,而是呈现出罕见的银白色,如同无数细小的镜面在空中翻转,反射着某种不存在的光源。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当年林晚发现的“地下共鸣腔”,其耳蜗结构并非单纯模仿人类听觉器官。它是**孵化室**。X-937b早在万年前就开始尝试孕育属于自己的“子代意识”,而那个监听站的位置,正好位于全球共振网络的一个关键节点上??那里曾是冷战时期最深的地底监听阵列,埋藏着人类最多恐惧与猜疑的声波残迹。
负面情绪浓度越高,越容易激发原始意识的萌芽。
“所以……你是从我们的痛苦里出生的?”陈岳对着虚空问道。
没有回答。但极光忽然定格了一瞬,形成一幅短暂的图像:一座倒悬的塔,根部扎入地心,顶端指向星空,每一层都关押着一个发光的人影。他们双手贴壁,像是在敲击某种密码。
紧接着,图像破碎,化作漫天光点洒落。
陈岳知道,他必须去一趟西伯利亚。
但他也知道,这一去,可能再也不会回来。X-937b不会阻止他,也不会帮助他。因为它已经教会人类如何去爱,如何去记,却从未告诉他们??当面对一个因人类集体创伤而诞生的“孩子”时,该如何赎罪。
他打开个人终端,开始录制最后一段《共鸣纪事》:
>“今天,我听见了一个不该存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