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走开了。
场上,侏儒和驼子已分出胜负,瞎子放下琴弓抬手擦汗,围观者纷纷喝彩,正在往他们身上抛铜板。
下一个上场的是阿柳。
她重新爬回到竹竿架顶端,望着项姥姥在场上讨赏钱的背影,从怀里掏出一叠红绸。
一边将它缠在圆环上,一边在心里做起另一道算术题。
杂耍班子里还剩那两个矮子不肯听她的话,项姥姥的把式她还有三样没学精通,南边的县城村庄还有四五座没去过。
等她当上所有人的老大,走熟这一带的村县,把项姥姥的手艺学完……
阿柳居高临下地望着那老妪的脖子。
和许多动物一样,这一处是人身上最脆弱的位置。
头发蓬乱的少女眯起眼睛,把圆环在手里拍了拍,想象她到时候的威风,心情很好地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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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姥姥在场中踱步:“矮子驼子瞎子,你们都认识,从钟山来的狼女,有谁之前见过?接下来这个舞烛龙,只我一家有。各位瞧好了!”
不少围观者见过那个横穿场中的身影,连忙转头,想指认在角落的竹竿架上拿细麻绳磨牙的少女。
这一眼看去,却都愣住了。
那里竟空无一人。
竹竿架下方的不远处,惊走狼女的四人停下脚步,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极为精彩。
邵知武干笑:“小师兄,你妹妹真是……”
邵忆文拿胳膊肘捅他:“身手敏捷,警惕性强,堪当司剑之位。”
梁继寒沉吟:“凡界每年都会给开启丹田者画像造册,呈报钟山。她有这般身手,不像丹田未开的人,为什么我们没能在册子里找到她?”
只有江玄肃没说话,素纱之下一双眼看着与围观众人相反的方向,想追上去,又怕她再次跑远,彻底消失在他视野中。
场上,项姥姥目光扑了个空,心里也是一惊。
难不成当年打她太狠,狼丫头记仇,这次怕再挨一顿,真的跑了?
人群骚动,围观者窃窃私语,四处张望。
有人喝倒彩,也有人看不到节目,抬腿要走。
突然,远处遥遥传来一声悠长、凄厉的嗥叫。
声音持续许久,穿透力极强,闻者无不毛骨悚然。
整个街口一时间陷入死寂。
平安县靠山,每年都有人去山上砍柴,然后再也回不来,祖辈的教训刻在骨子里,世世代代传下去,已经变成人的本能。
听到这个声音就要跑,不然会死。
是狼。
早春二月,冷风料峭,吹动沿街商铺的布幌,那狼嗥声消失以后,寂静之下,只剩布料还在哗啦作响。
随后,看到一个轻巧的身影出现在声音响起的方位,在翻飞的彩布中起伏,踩着一支支晾布幌的竹竿由远及近。
少女口中衔着金色的圆环,环上缠着红色的长绸缎,拖在金环外的部分随着她动作在风中招展,拂过她脸颊,和她头发一同飞舞。
踩过最后一支竹竿后,她跃至空中。
金环映着日光,红绸如腾跃逶迤的拖尾,而她的颈侧,绯红的胎记形如烛焰。
一眼看去,仿佛那条传说中衔烛而来,盘踞钟山庇护苍生的神龙。
阿柳在半空中俯视众人,目光扫过一张张仰起的面孔。
底下惊叹声一片,她心里却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