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东王府。
华灯初上,大开的朱门红漆艳艳。
王府里向外逸散着繁复的沉闷香气,像是雕梁画栋的特有味道,又混杂着后厨方向隐隐传来的珍馐余韵,缭绕不散。
路过的百姓都低头疾行,没有人敢驻足张望。
却有一位三十岁上下、身着墨绿色缂丝鹤氅的男子,拎着个黑金木的小盒,吊儿郎当地穿过长街,正正晃荡到两只踞坐的石狮子中间,抬眼慢悠悠念了一遍:“镇东王府?”
就揣着袖子不走了。
门房管事上下打量几眼男子,目光在他腰间品相极佳的白玉琉璃上停顿了一下,有些摸不准这人是个什么来路。
管事躬身上前:“这位爷……是和我们王府有什么渊源吗?”
男子乐了:“给你们送命来了,这不算渊源?”
管事皱眉,悄悄往门内阴影里看一眼,那里站了一位长髯的中年方士,正捋着自己节杖上的牛尾巴毛,连眼都没抬。
管事见方士没什么反应,就要喊人将这不知死活的绿衣男子打出去。
男子收起嬉皮笑脸,连连摆手:“诶诶,把我轰出去也就算了,我这大宝贝你们也说好不要了?不是说今日不给你们送来,就要我赵家满门的命吗?”
他把右手提着的木盒提起来,故意往门里晃了晃,提高了些声音:“现在连我送自己的命也不要了?那赵爷我可就回家洗洗干净等死了。”
作势就要走。
没走成,也确实是没想真走。
门内那方士打扮的长髯中年人匆匆忙忙冲出来给他拦住的时候,赵爷的左脚还没落到台阶上,就转了一圈又踩回了镇东王府高高的门槛上。
方士一把将他拉进门里,堆笑道:“原来是赵爷来了,先前都是误会,什么命不命的……”
他把好信儿凑过来的管事赶走,眼珠子黏在木盒上,小小的眼珠里竟然有些羞涩。
“这个…嗐,宝贝…能不能先让老夫开开眼?”
赵念儿轻嗤一声,指尖一挑,木盒掀开一条缝,又飞快“啪”地一声合上,道:“高道长,我赵爷商海沉浮这么多年,可别以为我是个没心眼的。这是我向王爷求个前程的敲门砖,我可得防着点您的贪心。”
高道长被那干脆的一声吓了一跳,也没怎么看清楚,干笑两下:“赵爷说什么呢,老道我也是替王爷做事的。赵爷跟我来吧,今儿的宴席保准赵爷的赚头有十倍还不止。”
赵念儿跟着老道绕过镇东王府巨大的琉璃影壁,步入九曲回廊中。
一排排古朴的灯盏静静悬在回廊的檐角之下,黑夜中透出暗红色光晕。后方雕刻着各种龙凤鸟兽的精致石墙在诡谲的光影中若隐若现,难以辨认。只有凸凹起伏的线条和毫无规律的阴影一路延绵而去。
廊下每隔十步就肃立着一名甲胄齐全、眼神锐利的护卫,铁甲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赵念儿一面走,一面偷偷拿眼去瞟府里布局和护卫,与之前探查得到的地图一一比照。
甚至在很深处的阴暗角落里,还站了几个不起眼的方士,若不是赵念儿有心留意很难发现。
高道长脚步不疾不徐,引赵念儿到了主厅。
厅内灯火交相辉映、金漆玉瓦熠熠生辉,宴席沿着长厅依次环列,宾客们分坐两旁,个个锦衣华服,气度不凡。
高道长将赵念儿引到末席,低声道:“赵爷,虽然你献宝有功,但是今天席上贵人众多,还有许多……”
他声音压得越发低,还眨了两下小眼睛以作暗示:“朝中显要。只能委屈赵爷暂居末座了。”
赵念儿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这我都明白,嘿嘿,高道长稍后替我引荐引荐,让我能飞黄腾达就成。”
道长摸着胡子,故作深奥:“赵爷眼界窄了。能参加今日的宴席,日后赵爷就不用困于这些世俗小利了。”
赵念儿故意问道:“我用我这宝贝就能换这么大的前程?高道长不会骗我吧。我看我这根草也没什么的嘛,反而是个害人性命的祸害,也不知道为什么得了王爷的青眼。”
席间前排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转头望来,笑问:“这位小兄弟,莫非就是那位晋北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