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界离伸手挽指,金光交缠里一副完整指骨自云弥手中取出,她重新将其融入自己指掌,收拢舒展间,熟悉的掌控感复归身体。
旦见辉芒又沿她魂体边缘流动,须臾过后造就出的肉躯真实可触,她身形高挺,冷面寒瞳,抚过自身所着绛紫天衣,裙尾如云雾漾漾,流泻于地。
凡她所过之处,兵将接连埋头,行者们偷看她的眼神又惧又喜。
信奉鬼神的云弥终于垮台,他们再敬兔公子,也不能将界离接纳,只待新一任庙主诞生,庙前神像就会被推倒,以便摆上夙主玄渡的金尊。
但她偏不如他们所愿,厉声召出:“鬼士!”
伴随话音落下,地面快速聚起无数鬼影,向界离半跪下身子:“大殿有何吩咐?”
界离放眼沉声:“兔公子已死,唯此庙不动,现托你们将其封锁,在我重登命台后再移交地界处置。”
“得令。”
鬼士当即点额敬首,以一化百,与手举铁鞭的行者缠斗在一起,因是鬼影不死不伤,又曾受鬼神亲自培养,不消片刻便完全占据上风,将众人围堵得水泄不通。
混乱之中净凌斯凝神:“大殿这是决意归位?”
界离长睫上血渍凝结,遮去了半数视野,她仅眸眼微垂,其间污血便化作粉末随风飘散。
“总不能一直缩着躲着,否则如何揭破地界祥和假象。”
否则,又如何讨回那道冤死的亡魂?
净凌斯回视被行者用薄布覆盖的冷尸,似逐渐陷入沉思,手掌擦过腰间亮剑时不慎在上面留下一缕血丝。
赤红血线缓慢流淌,很快在雪幕里凝结,等到污渍被指腹抹净,剑身亮面所映场景一转,俨然映出间房门半敞的屋室。
他在外边叩门,视线却已毫无阻碍看见房间内画面,地灵长尾轻摆宛若游蛟,正撑肘与桌前界离商讨事宜。
界离听及门外动静,道了二字:“进来。”
净凌斯闻声举步入内,称呼过界离后与地灵对视一瞬,神色略有几分惊讶,地灵看他的眼神足以将其剥皮生吃。
他倒回之以礼貌浅笑,看见桌面上稍作圈点的图纸,不由发问:“大殿是在筹划如何攻入地界?”
她挑起笔尖,扶一下眉眼:“神官此话是仍有助我之意?”
“大殿若需要,下官在所不辞,”净凌斯朝图上一点:“此处有冕城驻扎的军队,听我号令随时调遣,大殿或可从此处攻入……”
“等等,”界离拦住他下文,尖锐指出:“冕城在地界边境驻扎军队做什么,欲行监视事宜,还是准备伺机剿灭?”
“这是十二臣的意思,”净凌斯寻了个尚能摆得上台面的说法:“中天与地界相距甚远,多数时候神谕不能及时传达,遂设此信点利于联络。”
界离听得明白,不过是便以控制地界的幌子,她刻意在此一指:“那就自此处攻入,从拔除冕城信点开始,你们冕城夙主的神谕与地界何干?”
他笑容一僵,就此论道:“可三界终究归为一体,相互之间的联系不能断。如今维系冕城与盛京的命官元台身死,元姝将成为新任使臣,不知大殿回归地界以后,是否能让元姝姑娘也来命台做客?”
这次她回绝得不快,想起那个在地室宁舍亲缘而致大义的女子,稍作考虑了一下:“此事待我真正执掌命台以后再谈。”
地灵抚着自身纤不盈握的腰肢,白瞳微挑:“这么着急往地界塞人,这又是在演哪出阴谋诡计,执剑神官可不要忘了,冕城对命台到底有几分真心,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净凌斯赧然一笑:“狱君所言本是不假,下官代冕城向大殿致歉,但今时不同往日,天灾人祸过后,想必众仙皆已洗心革面,再不贪视神躯灵力,如今应是以大局为重,三界安宁为先。”
“犬之习性,岂非朝夕能改?”地灵眼尾一抹蓝鳞有灵光漫出,手边鞭体若隐若现:“你还是不要说这些假大空的漂亮话,若能有冕城神官项上人头开道,地界界主之位唾手可得!”
语罢,双链鞭破空扬起,作势打向净凌斯,眼见马上要吃进血肉的鞭身生出尖利倒棘,即将突破他肌肤上灵力防线,就此落在项颈处。
“住手,”一切都被界离叫停,她冷淡抬眼:“作个玩笑也就算了,若真伤及神官一丝一毫,十二臣会善罢甘休?只怕届时大局安宁都沦为泡影,谁也得不到半点好处。”
地灵本就是做做样子,但净凌斯绷紧脖颈,一副不惧生死的清傲模样,倒叫地灵想要将他如明月折下,于脚底浸染污泥。
界离手掌拂过桌面,图纸燃尽成灰:“现在神官是要向我辞行,还是要等我来向你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