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张布满风霜的脸,左颊有一道深长的疤,从耳根划至嘴角。
但那双眼睛……清澈如泉,映着天光。
是“闻”
。
阿启怔住:“你不是刚见过我?”
“那是三天前。”
“闻”
笑了笑,“我往北去了趟敦煌,回来时听说你路过此地,便在这里等你。”
阿启在他身旁坐下,接过他手中的铜铃。
铃身斑驳,内壁刻着细小的文字,凑近才看清是一段祷词:“愿亡者有名,愿生者不盲。”
“这是谁做的?”
阿启问。
“一个瞎眼的老铁匠。”
“闻”
说,“他一辈子替官府修兵器,晚年才知道自己父亲曾是‘静土’实验的首批试药人之一,被活活喂到神志全失,最后死在井底。
他花了三年时间,熔了自己的铁砧,铸了这口铃。”
阿启摩挲着铃身,良久不语。
“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闻”
望着远方山脊,“不是遗忘本身,而是人们习惯了没有名字的生活。
他们甚至觉得,祖上无名是一种体面??‘反正都是穷鬼,提它做什么?’可一旦有人开始追问,整个家族的历史就会像塌方一样涌出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所以你教他们承受?”
阿启问。
“不。”
“闻”
摇头,“我教他们分辨。
记住不等于复仇,纪念也不意味着仇恨。
我们可以为死者哭泣,但不能让死者的痛苦成为我们拒绝活着的理由。”
一阵风吹过,铃声微荡。
“你说,裴景和如果看到今天这一切,会怎么想?”
阿启忽然问。
“闻”
沉默片刻,低声道:“他会哭吧。
不是为自己脱罪,而是因为他终于明白,他曾以为必须抹去的记忆,恰恰是最该保留的东西。
他怕百姓记得太多会造反,却不知道,真正让人站起来的,正是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可他也留下了《静土录》。”
阿启喃喃,“说明他在最后一刻,选择了留下真相。”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