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几年前谢二郎乡试中举后,族里便连夜拉出了族谱要给他添上一笔功绩。乡长一拍脑袋,提议要给已是举人的二郎改个名字,可万万不能再如此潦草轻率下去。
料想往后若是二郎真在殿试中得了好名次,皇帝一张金尊玉口读出此等名字,只怕是会让旁人笑掉大牙,觉得他们谢氏一族都是些没文化得紧的乡下汉。
乡长之意不好轻弗,可他们祖祖辈辈确实都是庄稼人,哪懂什么文墨。此等大事就连夫子也摆手推就,最后还是谢二郎自己琢磨了一夜,又传了封家书进京到谢三娘手上征求意见,这才定下了单名一个霁字。
想着自己吃了肉也不能忘分妹妹一口羹,疑似取名字上瘾的谢二郎谢霁又大手一挥,给自家妹妹也重新取了个雅致名号,要乡长一同加进族谱里。
谁承想,后写了此事的家书竟没能成功送到,谢霁误以为三娘默许此事,便直接拍板做了决定。
直到两年之后谢霁高中状元,酒后误打误撞说出此事,谢三娘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三年,她竟连名字都被改了。
便因着他先斩后奏这事,谢三娘直到现在都一肚子气,成天也不愿叫他阿兄,就“谢二郎谢二郎”的叫,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曾叫这名字似的。
不过谢霁自知理亏,才不敢在妹妹气头上再和她盘算此事,他飞快应承下来,“不是东西,我不是东西。”指向一旁的萧骕转移火力道,“你看陛下,这都是他带的头。”
萧骕捏着奏章的手一顿,只自顾自地埋着头,试图掩盖他那眼下浓重的青黑。
“陛下,您真的该去好好歇息了。”谢三娘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
这五年来,萧骕的飞速成长他们皆有目共睹。
可这实在太快了,让人不由得便想到——揠苗助长。
五年以来持续不断的天灾压得满朝文武俱不得喘息,更何况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他。
一个这么点大的孩子,硬生生凭借惊人的意志撑过了一次又一次与股肱之臣们的彻夜长谈。
而这一次,崇贤殿内的宫灯又长明了整整三日。
“灾祸之下庶务何等庞杂,一时之间又怎么能够处理得完?”谢三娘清浅的眸色中泛着忧心与怜惜,她柔声道,“当下你们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只有好好休息,才能保证有足够清醒的头脑去处理更多的事情。”
“大雍不能没有你们。请务必保重身体。”
萧骕固执地不肯放下的笔杆轻轻颤了颤,他终于听进了谢三娘劝说的话,抬头道,“好,批完这条我就去休息。”
谢三娘与谢霁俱是松了口气,四只眼睛直直盯着萧骕圈圈点点,搁下笔走进内殿。
和服侍完萧骕就寝退出来的大监对视一眼,看到他微微颔首的动作,谢三娘这才完全放下心来,押着谢霁走出大殿。
“三娘,你实话与阿兄说,这次的天灾到底还要持续多久……”谢霁惯是会察言观色的,尤其是对自家妹妹。纵使谢三娘的神色掩饰得再毫无破绽,他还是察觉到了些微妙的不对劲。
谢三娘的脸色微微一变,捏紧的拳头又渐渐放开,终是瞒不过兄长,她站定,垂眸道,“星象晦暗。我不敢保证,但……”
“至少还有五年。”
“五年?!”谢霁失声惊叫,他忙掩唇压低声音,不敢置信道,“怎么会这样……”
“三娘,你可知,国库存下的赈灾银早就花光了。就算全国上下再紧衣缩食,也就只能撑过数月而已。”
“五年……难道是天要亡我大雍么?”
“是我之过。”谢三娘垂下眼睫,遮住眸色之中深重的沉痛与自责,“我的预测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