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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夜如诉(第2页)

林叙的目光,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直直地落在最上面那一张照片上。

塑胶跑道上,少年沈知时冲刺的瞬间被抓拍下来。飞扬的黑发在空中划出充满生命力的弧度,绷紧的下颌线勾勒出青涩而锐利的轮廓,充满爆发力的腿部肌肉线条,每一寸都洋溢着那个年纪特有的、不管不顾的蓬勃朝气……照片是泛黄的,带着岁月的痕迹,可那一瞬间的阳光,却仿佛拥有着穿透纸背的力量,灼热地、毫不留情地刺向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刺得他眼睛一阵剧烈的酸胀与疼痛。

他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如同吞咽下了一块烧红的炭火。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试图发出声音,却先尝到了喉咙深处翻涌上来的、铁锈般的腥甜。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空洞的眸子里,似乎凝聚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粗糙的砂纸反复摩擦过枯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撕裂的声带里,混合着血与泪,艰难地挤压出来:

“沈知时……”

他叫了他的全名。不再是那个带着刻意疏离、公事公办的“沈工”。只是一个名字,却仿佛用尽了他积攒了许久的力气。

“我……”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积蓄继续说下去的勇气,“……没有资格……”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鼻音,像是感冒患者沉重的呼吸,“……没有资格……怪你当年的‘不敢想’,‘不能想’……”

他抬起眼,目光虚浮地落在沈知时依旧僵硬的背影上,仿佛透过那层衣料,能看到对方同样千疮百孔的内心。

“……就像……”他艰难地续上,“……就像你也没有资格……怪我现在的……躲……”

这句话说完,他仿佛被抽走了大半的力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需要依靠着身后藤编沙发的扶手,才能勉强支撑住自己发软的身体。

他停顿了更长的时间,仿佛在泥沼中跋涉,每前进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能量。最终,他用一种近乎气音的、带着无尽疲惫与认命的声音,说出了那个结论:

“我们都没有错,当年的事,我们各有难处。我们都……被困住了……”

他再次抬起头,目光越过了沈知时那如同冰冷礁石般的背影,茫然地、没有焦点地投向窗外那片清冷得近乎残酷的月光。

眼神里,是彻彻底底的空洞,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早已与骨髓融为一体的绝望。

“那封信……”林叙的声音变得很低,很轻,像是在梦呓,又像是在对着虚空中的某个影子倾诉,“……‘别记得我’……”他重复着这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那是我……那时候……能想到的……最彻底的告别……”

他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决定命运的节点。

“我以为……只有那样……只有用最绝情的方式……才能把你彻底推开……推得远远的……让你……干干净净地往前走……”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更明显的哽咽,“……别再……被我这样的人……拖累……玷污……”

他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最终呈现出来的,却是一个比放声痛哭还要难看百倍的、充满了尖锐自嘲的弧度。

“送花……”他继续说,声音里陡然充满了浓烈的、几乎要溢出来的自我厌弃,“……是我……是我犯贱……”这个词,他说得极其艰难,仿佛在咀嚼着玻璃渣,“……我控制不住……沈知时……我真的控制不住……每年到了那个时候……到了你生日那天……我就……我就想让你知道……”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后面的话语卡在喉咙深处,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口。

那句“我还……还在”,仅仅在脑海中闪过,就已经重若千钧,几乎要将他的脊梁压断。

他深吸一口气,转而说起了另一次交锋。

“我看到你了……在图书馆外面的外卖柜旁边……”林叙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剧烈颤抖着,仿佛又真切地回到了那个令他魂飞魄散的瞬间,巨大的、几乎要将他碾碎的恐慌感再次攫住了他,让他浑身发冷,“……我害怕……沈知时……我怕得要死……我怕你看到我……认出我……更怕……更怕你看到我……却……却装作根本不认识……或者……或者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厌恶表情……就像……就像高中时,我无数次在噩梦里……以为的那样……”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是赤裸裸的、未曾经过任何掩饰的、深不见底的恐惧和痛苦,如同受伤的野兽:

“我选择了最懦弱的……逃跑……”他的声音带着崩溃边缘的颤抖,“因为……因为除了像只老鼠一样立刻跑掉……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面对……那个依旧……依旧……”他再次语塞,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疼得他弯下了腰,声音断断续续,“……依旧忘不了你、却又亲手把你推开的……狼狈不堪……丑陋无比的自己!”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用了残存的全部力气嘶吼出来,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撞击回荡,带着一种濒临彻底崩溃的、歇斯底里的绝望。

“后来的花……”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变得平静,却是一种死水般的、令人心悸的平静,“……是惯性……也是……惩罚……”

他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铁盒里那张少年的面容上,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怜惜与痛楚,那痛楚既是对沈知时,更是对他自己,“……惩罚我自己……提醒我自己……我有多卑劣……多矛盾……一边冠冕堂皇地让你忘……一边又……又卑贱地放不下……像……像个阴魂不散的……可悲的幽灵……”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合上了那个小小的铁皮盒子。

“咔哒。”

清脆的一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仿佛也随着这声响,关上了自己刚刚打开了一条缝隙的、所有情感宣泄的闸门。

一股巨大的、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的疲惫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直接栽倒在地。他靠着身后冰凉的藤编沙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一般,缓缓地、无力地滑坐在地板上。

后背紧贴着冰冷而坚硬的藤条,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真实的触感。他将那个小小的、贴着褪色星空贴纸的铁盒,紧紧地、用力地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最后的救命稻草。

然后,他蜷缩起身体,将脸埋进膝盖之间,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像一个被全世界无情抛弃后、无所适从的、迷路的孩子。

“对不起……”他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额头抵着铁盒坚硬的、有些硌人的边缘,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破碎的语句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哭腔,“……我知道……说一万遍……十万遍……也没用……你经历的……那十年……被我……被我反复拉扯、来回煎熬的十年……我……我……”

他再也说不下去任何完整的句子。只剩下压抑到了极致的、从喉咙深处艰难逸散出来的、破碎的呜咽声。

那呜咽,不再激烈,却更加沉重,一声声,如同受伤小兽的哀鸣,回荡在空旷而冰冷的房间里,带着浸入骨髓的凉意。

那里面,是迟来了整整十年的、终于被他自己亲手血淋淋剖开的、最深切的悔恨;是对沈知时所承受的、他无法感同身受却也知是钻心之痛的无力偿还;更是对他自己那个怯懦、卑微、摇摆不定的灵魂,最深刻的唾弃与鄙夷。

沈知时依旧背对着他。那挺直的背影,从后面看去,仿佛真的化成了一座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冰冷的雕塑,隔绝了所有的情感与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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