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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冷了，前两天我给自己搞了一套装备。

我之前冬天骑电瓶车都是挂挡风被，但是那玩意太笨重了，把手那里还钻风，一个挡风被不够里面还得戴手套，我感觉太麻烦了，所以新买这辆车干脆不买挡风被了，我买了一副新手套和一对护膝。

我没买头盔，买电瓶车送了个头盔，不过我给李识月买了个头盔。粉色的，带小兔子耳朵，还有很大的透明面罩可以挡住整个脸。

我买手套的时候给李识月也买了一副，买了手套，她又觉得她也应该有一对护膝。我一开始觉得可能没有这么小的护膝，一问还真有，是那种一片式的魔术贴护膝，围着膝盖贴一圈就行了，我给她严严实实贴紧膝盖，她坐在电瓶车的儿童座椅上很开心：“妈妈，我一点都不冷啦！”

我昨天办了件错事，说起来也跟她的头盔有关系。

我带她去商场玩，临走的时候遇见一对母女，我要骑车走，她们刚好要停进来，那个妈妈把电瓶车停在旁边等我让出位置，刚好看见我车把手上挂着的李识月的头盔，她就跟她女儿说：“你看小妹妹的头盔真漂亮。”

她开始跟我交流，问我在哪里买的头盔，多少钱，质量怎么样，大小合不合适之类的。那个妈妈很热情很爽朗，感觉很好相处，我就都告诉她了，然后我说我买的是3-6岁的尺寸，其实有点大，但是买来李识月很喜欢不愿意退，我就留下了。

她想知道到底有多大，就问我能不能让她的孩子试戴一下。我当时忙着把车推出去，也没多想，随手就把头盔递过去了，她刚给她女儿戴上，李识月不乐意了，她开始大哭说“那是我的头盔！我不要给她戴！”那个妈妈赶紧摘下来还给我，我给李识月戴上，但她还是在哭。

我觉得有点尴尬，我第一反应是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好着急的呢？人家不就是戴一下，又不是不给你了。

我还开玩笑说她“怎么这么小气”，我刚说完，忽然就意识到一些事，我好像再一次变成了妈妈。

曾经妈妈让我感到很痛苦的一点是她对外人极度大方，她会随意拿走我的东西去哄亲戚家的孩子开心，完全不顾我的感受。

我有两个表妹，一个是舅舅的女儿，一个是大姨的女儿，她们比我小五岁，除了她们之外还有很多我爸妈同事的孩子，他们大部分都比我小，每次来我家做客，客厅没什么好玩的，他们就一窝蜂扎进我的房间里。

小孩子总是对大孩子充满好奇，他们用脏手碰我的书，弄坏我做的手工，还会紧紧抓着一些小玩意要带走。我很生气很崩溃，我年龄也不大，生气了会打那些小孩，妈妈冲进来处理混乱的场面，她处理的方式就是把他们想要的东西从我手里夺下来塞到他们手里，妈妈说“拿着就行，她平时也不玩”，或者“这个喜欢吗？连这个也一起拿走吧。”

妈妈觉得我不懂事，她说我为了一个玩具跟人吵架，也不知道让着弟弟妹妹。

她说我平时放在那里不玩，别人看中了我又变得很小气，我的手工被弄坏了，她说“你再做一个不就行了？”，送人的东西她说“回头我再给你买”，但是她也就那么说说，没有一次给我买过。

她大概真的觉得事情很小，就像我现在觉得让人戴戴头盔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大概还觉得我让她很丢脸，就像李识月当众尖叫大哭迟迟哄不好的时候我也觉得有点难堪。

我开始反思自己，我骑车戴李识月回家，路上我们一直在聊这件事，我问她“你生气了吗？”，她想了想说：“只有一点点生气。”

她说：“妈妈，我不想让别人戴我的头盔，但是我下次不会发脾气了，我会小声告诉你。”

我说：“下次妈妈不会直接给别人戴了，妈妈会提前问你的。”

她歪着头哼哼哼地笑。

后来我想这件事想了一天，觉得心情有点复杂，不仅仅是因为发觉自己逐渐活成了讨厌的样子，更可怕的是变成这样子以后我潜意识已经不觉得这样有问题，我真的已经觉得头盔是一件很小的事了。

我长大了，成为了妈妈，我的人生阅历和生活状态让我已经无法完全共情我的女儿，我没法做到从她的角度去考虑所有事情，甚至可能连大部分事情都做不到，小时候哭的时候发誓长大以后绝对不要像妈妈一样，最后还是不知不觉跟妈妈一样了，人生好像总是充满了命定般的无力感。

可是人的烦恼本来就是随着年龄增长的，小孩子会为了一块饼干吵架，发脾气说“再也不跟你做朋友了”，青春期为了一段幼稚无聊的感情痛苦失眠，这些在成年以后回想起来全都觉得很可笑，可是也不能否认那些烦恼在彼时都是天大的事情。

小孩子气哼哼吵架，大人总是笑着看热闹，之所以那么轻松无谓，是因为大人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至于成年人的烦恼和愤怒，什么公司裁员、夫妻矛盾、孩子考试倒数第一名……把这些讲给一个垂死之人听，他不会觉得能够称之为烦恼，而如果这世界上真有不死的老神仙，在他眼里，垂死之人的痛苦大概又不算什么痛苦了。

我之前刷到过什么人说的，你当下所认为的大部分烦恼都是因为你的眼界还不够高，你必须要跳出去回头看，才会知道现在纠结的是多么无关紧要的一件小事。

我很认同这句话的道理，但是怎么听也是不太舒服，一个已经跳出去的人，回过头来对还没跳出去的人说这番话其实是很残忍的，就像大人经常会说“学习有什么累的？不然你来上班试试？”

说那话的时候他们忘了自己当初读书也很困难，人都是自私又自我的动物，人总是永远只能共情自己。

我其实一直都明白这些，所以即便现在孩子的生活和学习条件真的已经比我那时候好太多了，我也很少倚老卖老地说：“你们现在算什么？我们那时候……”

我学生学习喊累，我会说“是啊，高三真的很累啊”。我讲大课，下课时我会说“今天的东西很难，大家辛苦了，赶紧休息吧”。

我一直觉得我很注意这些，但我还是把我女儿的头盔随手给了别人。

所以我反思了一天，觉得我现在能做的只有沟通+止损，我只能发现问题再改正问题，让我做一个从一开始就很好的妈妈大概是不行了，因为人生规律就是这样，我已经跳出来了，曾经能称之为痛苦的一些小事我就逐渐感受不到了。

我跟答应李识月以后多征求她的意见，但是大人除了一意孤行，还有个毛病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今天带她去逛母婴店，她看中了一包小猫饼干，那个饼干是独立包装的，看起来很精致，我就给她买了一大包，回家碰见同一栋楼的同龄小朋友，刚巧她们出电梯我们进电梯，我们打了招呼，电梯门关上我突然想起我们有独立包装的饼干，我说：“哎呀，忘记给童童分一点饼干了。”

李识月皱起眉，背着手靠在电梯上：“妈妈，我不想给童童饼干啊，你又忘记问我了。”

我僵硬语塞，汗流浃背：“哦……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