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他,是在傅义老师的屋子里。
那天我比平时早到了几分钟,屋里还弥漫着旧木琴壳的味道。
他正坐在琴前,背挺得笔直,像是被风绷紧的一根线。
傅老师还没开口,他已经在练音阶。指尖几乎不发出声音,却精确得像在量尺寸。
我当时不太明白这种认真到底算不算怪。
只是那种专注让我有些不自在
像是他不是在弹琴,而是在倾听什么别人听不见的东西。
傅老师看到我,示意我在旁边坐下。
那一刻我才注意到,他坐的位置正好在窗边,光线从百叶窗缝里透进来,
照在他的手上,细细一层薄影随着琴键起伏。
我能听出他弹的只是音阶,但那声音干净得不真实。
后来老师介绍我们认识,说他和我同龄,也学琴,
还笑着补充一句:“你们两家的父母也算是旧识,该早见见。”
我愣了一下。
原来我们家和他们家竟是世交。
母亲确实提起过江家,说那家孩子“很有天分”,可我一直没当回事。
也许小时候在什么聚会上见过,只是时间太久,我完全忘了。
他只是微微点了下头,连“你好”都没说。
我记得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像是看向我,又好像穿过我。
那目光不冷,但极安静,安静到我几乎要怀疑,
他是不是一直都活在别的地方,只是暂时经过这里。
从那以后,我常常在傅老师家遇到他。
有时是我刚下课他推门进来,有时是我提前到,而他还在练。
他很少说话,也不爱看人,
练琴时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一句旋律,
像在和什么人暗中较劲。
有时候老师走神,他也不抬头,只轻轻呼一口气,然后继续。
傅老师偶尔会让我在旁边听他的课。
那种感觉很奇怪
像在看一个小小的世界在他手里一点点运转起来,
所有的逻辑、力度,呼吸都自成系统,
我连一句话都觉得多余。
我那时才真正意识到
他并不是害羞,也不是骄傲,
他只是有一种独属于自己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