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生没说话,眼睛倒是又红了。
窈月义气十足地拍了拍常生的肩膀:“没事没事,夫子不在,我替他老人家送送你。”
窈月以要送常生为借口,向监里告了半天假,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才帮着他把大大小小的行李全搬上停在外头的马车里。
窈月扶着车壁,气喘吁吁道:“你这就直接出京去淮陵了?”
常生摇头:“我还得回府里向老爷夫人辞行。”
窈月挑了挑眉毛:“你家老爷夫人倒是待你很亲。”
常生死气沉沉的脸上,这才勉强有了点活人的气息:“那是自然的,老爷夫人都是菩萨心肠的大善人。”
窈月嘴上呵呵笑着,心里却忍不住想,常生是单纯无知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裴颐干过的那些事可和“善”字沾不上一点边。
“你跟姑娘出嫁似的,带这么多东西上路,就不怕被山匪劫了?”
常生得意地看向跨坐在马车上,肩背挺直目光炯炯的车夫:“有康伯在,哪个不要命的敢劫?”
窈月这才把目光放到气度不凡的车夫身上,朝他点点头,车夫扬了扬手里的鞭子,就算是向窈月打招呼了。
常生上上下下地把行李清点了一遍,再三确认没落下东西后,才踏上马车,朝车下的窈月摆手,闷声道:“你还有课,回去吧。”
窈月嬉笑着:“上课哪有送你重要,我目送……”窈月的话还没说完,眼角余光忽然瞟到一个人影从前方一辆马车上下来,等看清对方的模样,想也没想就把常生往车厢里猛地一推,自己也麻溜也蹿了进去。
“哎哟!”毫无防备的常生被窈月这么一推,直接在车厢里摔了个嘴啃泥,愤愤地爬起来,“张……”刚吐出一个字,就被跟进来的窈月捂住嘴:“嘘——”
窈月朝常生动了动嘴巴,夸张地做着口型:“借我躲一躲。”
常生眉头紧皱,手撩起车帘一角,瞧见不远处也停了辆气派的马车,车旁立着个刚从车上下来的少年人。
常生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认得那少年,是个十分无礼的监生,叫作郑修。
常生用眼睛瞪着窈月,无声地质问她:“你欠人家钱了?”
窈月叹气,做出个“一言难尽”的痛苦表情。
郑修从车上下来后,并没有直接走国子监大门,而是驻足望着门前停着的另一辆马车。他方才看见有个人钻进了那马车里,而那个背影像极了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窈月也借着常生撩起的一角车帘,偷瞄车外头的情况,见郑修就立在大门前,还一直盯着自己藏身的马车,知道她方才进来的时候可能被他发现了,若是迟迟停着不走,保不齐郑修一会儿就上来掀帘。
窈月用手指了指车外头,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指了指常生:“先带我离开这里,懂?”
常生怒视着窈月,但还是用力地眨了眨眼。
窈月慢慢松开捂着常生的嘴,常生立即手脚并用地爬到车前头,但好在并没有出卖她,而是对外头的车夫吩咐:“康伯,咱们回府去。”
随着外头的鞭声一响,马车随之而动,窈月提起来的心也落了地。
窈月朝常生拱手笑道:“讲义气!以后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常生“哼”了一声:“你好歹是先生的弟子,我只是不想你在国子监的大门前丢人。”
窈月大咧咧地往角落里一躺:“你瞧我这车都上来了,干脆好人做到底,陪你一同去见你家老爷夫人吧。”
常生小脸顿时垮下脸:“不行!”
但不管常生如何软硬兼施,窈月就跟长在车厢里一样,死活要跟着他去裴府里瞧一眼,美其名曰:长见识。
马车渐渐驶离热闹的街市,转而进了一条巷道。极长的巷道里,两面都是高大的院墙,马车沿着院墙一直疾驰,直到一面院墙上出现扇能供两车并行而过的门,马车的速度才略微放缓。
车夫扬起马鞭在空中劈了两下,不一会儿,门应声而开,马车畅通无阻地直接驶了进去。
马车刚停稳,窈月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虽没有她想象中的金碧辉煌琼楼玉宇,但每砖每瓦中都透着沉甸甸的厚重沧桑。
光凭来来往往的仆从都是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走过,没一个好奇打量她的,她就知道裴家主人驭下极严。
这厢的窈月兴奋地东张西望,那厢的常生却眉眼耷拉着,没好气道:“你跟紧,别乱看。”
“好好好。”窈月嘴上应得极快,但眼睛还是不安分地四处乱飘。
常生无奈,只好把窈月带到前院一处耳房,再三叮嘱:“你就在这屋子里待着,我去见老爷夫人。若是有事,我会来找你,你别乱跑。”
窈月应得一脸真诚:“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放心,绝对不乱跑。”
可等常生的脚步声一消失,窈月就急不可耐地从后头的窗户翻了出去,避开仆从,径直往宅邸最深处悄声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