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剑更是如同隐形人,自始至终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连咀嚼的动作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只有宿卯,努力地想找些安全的话题试图活跃气氛,但得到的只有游赦偶尔心不在焉的回应和沈麟惯常的沉默。
这顿饭,吃得比宿卯想象中还要艰难百倍。
聚餐终于在一种近乎解脱的氛围中结束。
游赦第一个站起身,动作因为酒精而略显踉跄,他随意地挥了挥手,算是告别,背影很快消失在餐厅门口浓重的夜色里,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落拓与孤寂。
宿卯也乖巧地表示自己可以打车回去,在得到沈麟微微颔首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脸上还带着对刚才那诡异气氛的懵懂与担忧。
转眼间,餐厅门口就只剩下沈麟和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的宗剑。
夜风带着凉意吹过,拂动了宗剑额前的碎发,也让他脸上那道已经淡去不少却依旧能看出轮廓的指痕更显清晰。
沈麟没有立刻离开,他转过身,目光沉静地落在宗剑身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我记得我警告过你,”沈麟的声音比夜风更冷,带着明显的不悦,“离他远点。”
宗剑微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眸中的所有情绪。“我记得。”
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稳定,听不出波澜。
“他失控的样子,你看得比我清楚。”沈麟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你要是真心为他好,就离他远一点,你的存在只会让他更痛苦。”
宗剑的嘴角极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像是一个未能成型便已破碎的苦笑。他沉默着,仿佛在积蓄力量,也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我知道。”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沈麟,“我不会再去找他了。”
得到确切的答复,沈麟点头,转身上车离开。悬浮车门无声滑开又关上,引擎启动,车辆如同暗夜中的猎豹,迅速消失在视野尽头。
宗剑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餐厅门口的一尊雕塑。直到那辆熟悉的车尾灯彻底看不见,他一直紧绷挺直的脊梁,才松懈下来。
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似乎还残留着些许刺痛的脸颊,眼中翻涌着痛苦、挣扎、无奈,最终,所有复杂的情绪都沉淀为眼底的死寂。
游赦几乎是跌撞着摔进公寓的沙发里,身体深陷进柔软的靠垫。他烦躁地扯开勒得他呼吸不畅的领带,随手扔在地上,暗骂一声:“操……今晚真喝多了……”连自己都骂出口了,确实是醉得不轻。
他扶着仿佛有千斤重的额头,仰躺在沙发靠背上,闭上眼,只觉得天旋地转。视线逐渐模糊,意识在酒精的侵蚀下不断下沉涣散,眼前的黑暗与记忆的碎片交织,将他拖拽回几个小时前,那个几乎让他彻底失控的瞬间……
“我想和你一起去D区。”宗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恼火的固执。
游赦当时就想把手里把玩的金属打火机砸过去。
“想都别想。”他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他已经在这个人身上栽过一次跟头,绝不会允许自己再愚蠢地摔第二次。
然而,宗剑就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或者说,和他的精神体一样,像一只盯准了目标就绝不松口的蛇鹫,步步紧逼,而游赦就是那条蛇。
“只要你让我去,到时候让我做什么都行。”
“这个宗剑怎么这么烦人!”
醉意朦胧中,游赦无意识地低吼出声,仿佛那个纠缠不休的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跟只苍蝇似的围着人嗡嗡直叫,赶不走,拍不死,非要逼他。
逼他什么?
逼他动手!
下一秒,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那个充斥着浓郁向导素和毁灭冲动的场景清晰地复现——
游赦的精神屏障被那缕外来的精神丝强行捅出一道裂口,尖锐的刺痛如同石锥凿开太阳穴,他猛地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腥甜的铁锈味瞬间弥漫开来,剧烈的疼痛让他混沌的神智强行清醒了几分。
几乎是凭借野兽般的本能,他一把狠狠攥住身前宗剑的衣领,用尽全力将人猛地掼向一旁冰冷的墙壁,并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那之后呢?
之后的宗剑才更像一条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舔在那只因疼痛而失去感知的手掌上。
游赦猛地收回了手,仿佛那冰冷的、带着诡异湿软的触感还残留在皮肤上。现实中的他也随着这个动作剧烈抖动着手臂,身体失衡,差点从沙发上翻滚下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短暂的惊惧感像一盆冰水,暂时浇熄了醉意和怒火,让他从那段不堪的记忆中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