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从医馆回去后,名分二字就成了悬在香凝心上挥之不去的阴霾。
从前教习婆子教训过许多次,她们这样的人生来就低贱,没有翻身做主子的命。就算主人再喜欢她们,也不过就是个逗趣的玩意儿,万不可痴心妄想谋取名分。
香凝从前对此深信不疑,因为不信就会招来无尽的打骂,被打的次数多了,她也就认了。
但自从遇到方怀瑾,方怀瑾对她那般好,从来没有像教习婆子口中的主人那样戏耍她苛责她。方怀瑾告诉她人活在世上身份的高低贵贱不重要,鼓励她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时间久了,她就忍不住去想,凭什么她就不配呢?
她生出了私心、贪心,尤其是在听到朝华和方怀瑾的争吵之后,原来在朝华看来她是可以索要名分的,她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方怀瑾身边。
她忍不住去想象方怀瑾真的娶了她,成为方夫人会是什么样的感受。那一定会很幸福。
可方怀瑾的拒绝,又让她这份贪念退缩。
方怀瑾说她身份特殊,如今这般就是为她好。
她有些难过,觉着方怀瑾还是嫌弃她的过去。
两种念头在她心里来回撕扯,她开始变得沉默、小心翼翼。她自我安慰那些过去并不是方怀瑾带来的,她有那样不堪的过去,方怀瑾还是留下了她,让她免受徐员外的欺凌,方怀瑾已经对她很好了。她不应该得寸进尺贪求更多。
香凝的变化,方怀瑾也慢慢察觉出来。
他发现她常常出神,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不再看他,总是低着头垂着眼,笑容也变得勉强。
他猜测是那日朝华的话让她有了芥蒂,试图宽慰她,但香凝只是沉默地听着,再没有多余的反应。
他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错了……
再说朝华,她回去稍稍冷静下来后就意识到是自己胡乱攀扯错怪了沈愈,她觉着自己应该去向沈愈道歉。但她从来没有和沈愈吵过架,她那样过分地冤枉沈愈,每每走到医馆门前她又开始害怕。
万一沈愈不原谅她怎么办?
她不想失去沈愈这个朋友,索性躲起来不去见他。
朝华不再去医馆,也不再去方宅,整日待在王府里。而这一待又待出麻烦来。
一个叫周文清的新晋吏部郎中频繁地来王府拜访。
起初周文清只是投王爷所好讨论一些治学观点,后来就是一副忧国忧民之态大谈吏治改革民生疾苦,再之后就状似无意地提起自己府中空置,无意纳妾,只愿寻一志同道合的贤妻。
渐渐的,王爷觉得周文清有才干有抱负,性情谦卑家里人口也简单,比起方家那种关系庞大复杂的世家大族,更适合朝华的心性。
王爷开始找各种借口邀周文清上门,并每次都让朝华陪同。朝华不喜欢周文清,觉着他刻意谦卑的姿态下全是攀龙附凤争名夺利的花花肠子。
朝华被周文清烦得不行,连家也待不下去,只好出门乱逛。
她走在街上,正百无聊赖之际,突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她下意识寻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几个蒙面黑衣人正拿着长刀围攻一个锦衣白袍的年轻公子。
那年轻公子正是方怀瑾。
方怀瑾是文官,不懂武艺,身边也没带护卫,狼狈地左右闪躲,仓皇间掀翻了路边的许多摊子,瓜果蔬菜香料玩意儿撒了一地。
黑衣人紧追不舍,方怀瑾跑不过眼看着一把长刀就要插进他的胸膛。
朝华来不及思考,下意识抽出腰间软鞭,用力一挥将长刀拖住甩开。
“朝华!”方怀瑾又惊又喜又臊,他躲到旁边桌案后,对朝华喊道,“他们人多,你应付不来,去官府报案!”
朝华余光瞥见又有黑衣人冲他奔来,足下一点,掠至他身前,倏倏两鞭将黑衣人打倒在地。
“我现在走了,还没等官兵到,你的命就没了!”
朝华长鞭又是一挥,扯开地上黑衣人的长刀扔给方怀瑾。
方怀瑾明白她的意思,立刻将长刀握在手里。
“你千万要小心,若应付不了,不必顾及我!”
“多话。我朝华既然来了,就不会让我的朋友送命!”
朝华将长鞭挥舞得虎虎生风,以一人与其余五个黑衣人缠斗。
“当街刺杀朝廷命官,还敢和本郡主动手,你们有几个脑袋赔?”朝华一边小心应对,一边威吓镇压。
那几个黑衣人本就是趁方怀瑾不备进行刺杀,不敢闹大,见朝华身手不俗又是郡主身份,愈发生怯。
朝华与黑衣人过了几十招,街上巡逻的官差听到动静赶来支援,黑衣人们见彻底失去刺杀良机,不敢再恋战仓惶逃散。
为首的官差见方怀瑾受了伤,连忙请罪。方怀瑾摇了摇头,让他们帮忙去维持因刺杀而混乱一片的街面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