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照,女,生于永昌三年,因私传禁书被捕,狱中绝食七日而亡。临终前以指血书壁:‘若文字不能说话,则我愿为其喉舌。’”**
忽然,笔尖一顿。
墨迹未干,纸上却浮现出另一行小字,非他所写,却清晰可见:
>“你写得很好,但‘照’字少了一点。”
孩童吓了一跳,抬头四顾,屋中只有他一人。他迟疑片刻,蘸墨补上那一点,重新写下“林晚照”三字。
这一次,纸上泛起淡淡光晕,宛如月华浸染。
窗外,一棵新生的言母树轻轻摇曳,一片叶子飘落,恰好覆盖在这页纸上。
当晚,孩子做了个梦。
梦中他走入一片白雾弥漫的林地,四周矗立着无数石碑,碑上名字熠熠生辉。中央那块最高大的碑前,站着一位女子,素衣如雪,长发垂肩,手中握着一支通体透明的笔,笔尖流淌着微光。
她回头看他,目光温柔:“你想记住谁?”
孩子怯生生地说:“我娘去年死了……他们说她是瘟疫死的,可我觉得不对。我想记得她真正的名字,还有她为什么死。”
女子点头,轻声道:“那就记下来吧。用你的心,用你的笔。只要你不忘记,她就不会真正消失。”
醒来时,枕边多了一支冰晶般的断笔??正是当年苏砚所用之物的碎片,不知何时流落至此,又被共心树选中,寻到了新的执笔者。
***
数日后,北境传来消息。
一座废弃军营旧址挖掘出大量骸骨,据考证为百年前一场隐秘屠杀的遇难者。当地百姓自发组织祭奠,并请求将名单录入《万姓名录》。
负责此事的是一位年轻史官,名叫沈知白。他本不信鬼神,只信证据与文献,可当他在尸骨堆中发现一枚刻有“陈默之”三字的铜牌时,胸口骤然一痛,仿佛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吗?”
他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尽管他从未见过这个名字的主人。
那一夜,他彻夜未眠,将所有能找到的资料整理成册,附上请愿书,派人快马送往言归塔旧址。
而在送信途中,马匹突遇狂风,被迫停驻于一处荒庙避雨。随行小吏打开包袱检查文书,却发现原本装在油布中的册子已被一层柔韧的树根包裹,根须如活物般缓缓蠕动,竟自行吸收了册中内容!
小吏惊骇欲逃,却听见庙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抬头望去,梁柱之间,一道虚影浮现??白衣女子静立空中,目光穿透风雨,望向远方。
她没有说话。
但她存在本身,就是最响亮的语言。
***
裴昭并未得知这些事。
他已经站不起身了。
岁月终究打败了这位曾经一剑斩碎黑钟的强者。他的腿脚早已僵硬,手臂颤抖,连握剑的手都蜷缩变形。可他每日仍坚持爬上台阶,在碑前坐上一个时辰。
有时他说些琐事:“今年岭南雨水多,稻子长得好。孩子们都能上学了。”
有时他沉默良久,只是抚摸碑石。
直到某一夜,暴雨倾盆。
雷声炸裂天际,共心树剧烈晃动,万千叶片翻腾如浪。整个山脉都在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