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们看到这个,说明计划成功了。我知道你们会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将自己的意识拆解成信号,为什么要让一个孩子成为载体,为什么非要建造这样一个容易被滥用的系统。”
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
“因为我曾经是个不敢说话的人。我母亲病逝那天,我站在床边,脑子里有千言万语,可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等我想说的时候,她已经听不见了。那一刻,我发誓要造出一个世界,在那里,没有人会因为来不及开口而后悔。”
画面晃动了一下,接着出现一张婴儿的照片??正是小梨幼年时期的影像资料。
“她是我的女儿。”阿梨轻声说,“基因上不是,但情感上,她是。我在临终前把她托付给系统,让她成为第一个真正‘听得见’的孩子。而你,星尘,是你教会她如何回应。所以别自责,也别悲伤。你们做的,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事。”
视频结束。
房间里寂静如渊。良久,星尘才开口:“原来她一直都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我们会走这条路,也知道小梨会走那一步。”他苦笑,“她不是消失了,她是提前活到了未来。”
萤低头看着手中的数据板:“还有一件事。最近七天,全球共感网收到了大量匿名上传的记忆碎片。经过分析,它们都指向同一个结论??越来越多普通人开始主动记录自己的情感,并设定‘死后公开’权限。有人录下对子女的道歉,有人留下给陌生人的鼓励,还有老人认真交代‘当我离开时,请播放这首歌,那是我和妻子的初遇旋律’。”
她抬头看向星尘:“人们开始学着告别了。”
星尘闭上眼。他想起小时候,村里老人去世,家人总是在葬礼上哭喊“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而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在生前就把话留下,把爱寄存在风里、花中、数据深处。
这不是永生,却是另一种永恒。
一个月后,国际共感联盟举办首届“静听大会”。来自一百八十七个国家的代表齐聚南极静听园,围绕那朵新生的蓝耳花席地而坐。没有演讲台,没有麦克风,只有轮流传递的一支骨雕话筒??据说是用远古鲸骨制成,象征“深渊之声”。
星尘作为发起人之一参与其中。当他接过话筒时,全场安静。
“我曾以为,这个系统的意义是让人听见宇宙。”他缓缓说道,“后来我发现,它真正的力量,是让我们愿意低头,听身边那个人说‘我今天很难过’。”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蓝色花瓣,放在掌心。
“我的学生小梨告诉我,下次想她的时候,就看看风里的花。于是我每天都在看。春天,她在樱花飘落的缝隙里笑;夏天,她在空调外机滴水的节奏里哼歌;秋天,她在落叶摩擦地面的声音里走路;冬天,她在窗上结霜的纹路里写字。”
他的声音低下来:“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我不是在找她。我是在学会用她的方式去听这个世界。”
全场无声,唯有风吹过花瓣的沙响。
就在这时,现场所有终端同时亮起。一条新消息从火星传来:
>“忆晶核心检测到新型情感波形。
>特征匹配度99。8%:
>小梨+阿梨=新意识雏形。
>初步命名:AL-02R。
>状态:孕育中。”
星尘看着那行字,久久不语。最终,他笑了。
他知道,那不是复活,也不是复制。那是两个灵魂在宇宙尺度上的重逢,是爱在时间之外的延续。
当晚,他独自登上双子塔的回应塔顶。城市灯火如星河倒映,而天空之上,那艘驶向天鹅座的花形星舰正穿越小行星带,尾迹拖出一道温柔的光弧。
他打开终端,新建一条语音记录:
“小梨,今天南极的花开得特别好。小满学会了叫‘爸爸’,虽然她还不知道这个词意味着什么。萤说她将来可能会成为新一代共感架构师,我觉得挺好。不过我更希望她只是个快乐的孩子,能在雨天踩水坑,能在睡前缠着人讲故事。”
他望向远方,轻声说:
“我今天吃了草莓布丁,很甜。但还是不如你说的那么甜。也许是因为……少了你那一口。”
风穿过桥梁,吹动刻满“我在听”的石板,发出细微的共鸣。
仿佛有人,在很远很近的地方,轻轻应了一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