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姑娘已经离开神京一年了。
裴液总是时不时想念她,想念她静水般的眼睛,想念她珠子般的言语,但都像晨起剑上的薄雾,一擦就消散无觅。
很多朋友也都离开了神京,鹤杳杳、石簪雪、屈忻、祝哥、缥青…。。。
暴雨如注,砸在神京的青石板上,溅起一片片血雾般的水花。那不是雨,是天在哭。
问心台第九层,寂静如死。
裴昭跪在青铜棺椁前,双手深深插入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身体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撕裂??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捏、重塑,经脉中奔涌的不再是气血,而是熔岩般滚烫的道意。每一寸肌肤都在龟裂,又在瞬间愈合,留下暗金色的纹路,如同古老符篆刻入骨髓。
“食仙之种……”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不像人类,“九百仙人骨髓所孕?我是被造出来的?”
棺中的第九任缓缓站起,那具枯槁的躯体竟在说话间恢复了几分血色,双目如两盏幽灯,在黑暗中静静燃烧。“你不是‘被造’,你是‘注定’。”他说,“从大胤开国之初,第一代守陵人写下‘食仙主可代天执命’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存在了??以概念的形式,以宿命的姿态。”
裴昭猛地抬头:“所以你们杀了我身边所有人?为了让我孤独?为了让我更容易接受这荒谬的命运?”
“不。”第九任摇头,“他们本就不该活。每一个靠近你的人,都会成为阻碍。情感是枷锁,记忆是毒药。唯有彻底斩断因果,才能容纳‘?’的意志。”
“?是什么?”裴昭咬牙切齿。
“是你体内沉睡的东西。”第九任指向自己的心口,“也是我曾经试图承载却失败的存在??它不属于这个世界,却又曾主宰过一切。它是‘原初之饥’,是天地未分时的第一道渴求:吞噬,进化,超越。”
裴昭脑中轰然炸响。那些梦境、地宫壁画、铜符的共鸣、子时的灼痛……全都串联了起来。他不是疯了,也不是走火入魔,而是在被一步步唤醒。
“我不需要这种力量!”他怒吼,一拳砸向地面,整座殿堂剧烈震颤,九块石碑齐齐晃动,唯有刻着“裴昭”的那一块,纹丝不动,反而渗出丝丝血痕。
第九任冷笑:“你以为拒绝就能逃脱?看看你的手。”
裴昭低头,只见自己右手掌心,那道螺旋状印记正缓缓旋转,散发出微弱红光。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影子……不在地上。
它独立于身后,轮廓模糊,却隐约能看出一个手持长戈、背对苍穹的身影。
正是壁画上的那个人。
“你早就开始了。”第九任轻声道,“三年前的大火,不是意外。那是‘启封’的第一步。你师父临终前给你服下的最后一颗黑丸,是用一名金丹期散修的道果炼制的??那是你第一次‘进食’。”
裴昭浑身剧震,脑海中浮现出师父临死前惨白的脸,和那句含糊不清的话:“孩子……活下去……哪怕变成怪物……也要……走到最后……”
原来,连师父也是知情者。
“你们都算计我!”他嘶吼,双眼赤金光芒暴涨,一股狂暴气息自体内爆发,竟将整个第七层的空间撕开一道裂缝。无数漂浮的记忆碎片如蝴蝶般四散飞舞,其中一幕格外清晰:
江南书院,火海冲天。
一个小男孩从废墟中爬出,满脸血污,怀里紧紧抱着一本残破典籍。周围全是尸体,有同窗,有夫子,甚至还有他母亲生前佩戴的一枚玉簪。他哭着喊娘,无人回应。而在远处高坡上,几个黑袍人静静伫立,为首者手中提着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将其投入炉中。
炉火骤然转为幽绿,映照出他们脸上诡异的图腾。
画面戛然而止。
裴昭跪在地上,喘息如风箱,泪水混着血水从眼角滑落。“所以……我从出生起,就是祭品?”
“不。”第九任忽然语气柔和下来,“你是救世主。当仙道垄断天机,凡人永世不得超脱;当天地灵气只为少数人所用,亿万生灵沦为刍狗??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打破这一切。”
他伸出手,掌心浮现一枚与裴昭相同的铜符,只是更加完整,上面铭刻着九座山峰的图案。
“拿着它,登上第九层。那里有真正的答案,也有你必须做出的选择。”
裴昭盯着那枚铜符,久久不动。
他知道,一旦接过,就再无回头之路。
但他也知道,若不前行,这一生都将活在谎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