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普路,意思是‘山鹰归来’。
>总有一天,我要飞出去,让所有人听见我的声音。”
我抬头看他,认真地说:“我们会帮你把它出版。”
他愣住,随即低下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当天下午,我们在村小教室举办了第二场“无声分享会”。孩子们围坐一圈,有的表演手语诗,有的用鼓点讲故事,有的展示自己画的“心声图”。轮到普路时,他走上讲台,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手势,而是从包里取出一幅画。
画中是一个少年站在悬崖边,嘴巴裂开,但从中飞出无数只鸟,每一只鸟嘴里都衔着一个字:“我”“存”“在”“我”“不”“是”“怪”“物”。背景是怒江峡谷,晨曦初照,万鸟齐飞。
全班寂静。
片刻后,掌声如雷。
有个小女孩站起来,用手语说:“我也想写日记。”
一个男孩说:“我爸爸说我读不了书,可我会算账。”
越来越多的孩子开始表达,有的甚至模仿普路刻棋谱,在课桌上用铅笔描画属于自己的“语言”。
沈砚之静静地看着,忽然从包里拿出那副围棋盘,摆在中央。他对孩子们说:“这不是用来比赛的。它是用来说话的。你们可以用它表达开心、难过、愤怒、希望。只要你想说,它就会听。”
孩子们纷纷围上来,争着摆子,打手势,解释含义。有个小男孩执黑先行,第一手落在天元,打出手势:**“我想被看见。”**
那一刻,我按下录音笔。
“这里是李砚秋,北京时间三月五日下午四点十七分,云南怒江福贡县马吉乡小学。今天我们依然没有听到一句话,但我们听见了一个灵魂的觉醒。普路教会我,残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社会用偏见筑起高墙,把独特当成缺陷。他说,真正的沟通,不是纠正别人的发音,而是学会听懂那些不成调的呐喊。”
“我们即将前往甘肃临夏,那里有一群回族盲童,生活在完全黑暗的世界里。但他们组建了一支‘心灵合唱团’,用记忆中的声音编排歌曲。负责人告诉我们,其中一个孩子曾问:‘如果我看不见光,那爱是不是也是黑的?’”
我顿了顿,望向窗外。普路正牵着妹妹的手走在山坡上,阳光洒在他脸上,那道疤痕在光影中显得不再狰狞,反而像一道穿越风暴后的印记。
沈砚之接过录音笔,轻声补充:
“别怕长得不一样。这个世界最美的风景,往往藏在别人不敢注视的地方。”
车子启动时,普路突然追了几步,将一封信塞进我手中。信封上画着一颗白子,旁边写着一行小字:
**“请替我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紧紧攥着它,如同握住一颗尚未冷却的心。
山路曲折,车行渐远。后视镜里,那个少年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融入群山之间。但我知道,他不再沉默。他的声音,已经通过棋盘、通过手语、通过日记、通过那一幅幅画作,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沙漠尽头的日出之后,是峡谷深处的破晓。
而每一次破晓,都始于有人愿意俯身,倾听一段无声的独白。
风起了,吹动车顶的帆布,哗啦作响。
像掌声,像心跳,像无数个未曾说出的名字,终于找到了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