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若传出去,百姓必以为妖。”宰相皱眉,“昔年太后称制,便是借祥瑞立威。今日我朝以‘真话’立国,岂能容此等神异惑众?”
礼部尚书却反驳:“可若真是公主英灵不灭,而我们拒之门外,岂非违背‘倾听’本意?她当年正是因言获罪,若今人连她的声音都不敢听,何谈心政清明?”
争论不休之际,一位年轻女官站出,她是现任“儿童言室”总教习,也是首位通过“安心帐”系统成长起来的新一代倾听者。
她平静道:“我不知这是不是鬼神之事。但我知道,过去十年,全国有十二万三千七百名女性,在首次开口讲述童年创伤时,梦见过同一个女人??穿紫袍,戴凤钗,对她们说:‘你说吧,这次没人会烧你。’”
满殿皆寂。
良久,新帝起身,取下腰间御印:“传旨:即日起,重启‘太平遗档’调查委员会。凡涉及永淳年间宫廷秘事者,无论多隐晦,全部解封。另,派遣‘赎言旅’精锐护卫,护送那位岭南女童来京。我要亲自见她。”
他又顿了顿,补充一句:“顺便,把启唇谷那朵心魂花,移一株到宫中御园。就种在昭阳殿旧址。”
命令下达当晚,大雨倾盆。
雷电交加中,一道闪电劈向启唇谷,正中心魂花所在之处。轰然巨响后,花未毁,反而绽放得更加明亮,光芒穿透雨幕,照亮方圆十里。山谷中的答心花集体摇曳,花瓣纷纷脱离枝头,随风盘旋上升,在空中组成一个巨大的符号??
那是一个古老的“言”字,篆体,却带着飞白狂草的气势,像是一笔挥就,力透纸背。
次日清晨,农人发现田间泥地上布满奇异痕迹:每一块犁过的土块表面,都自然形成了细密沟壑,拼成一句话:
**“我说故我在。”**
消息传开,民间哗然。有人跪地痛哭,说这是圣人显灵;也有人冷笑,称不过是虫蚁爬行巧合。但谁都无法否认,自那夜之后,全国“安心帐”的提交量暴增五倍。许多早已封笔的老人重新提笔,写下埋藏一生的秘密;监狱里的囚犯主动要求进入“悔语堂”;甚至连一向沉默的北疆胡商也开始在帐篷里设立“沙语角”,让妻儿写下不敢出口的话,然后投入火中焚化。
而那位岭南女童,在赴京途中也发生了异变。
她在船上睡着时,船夫听见舱内传来两人对话声。推门查看,却发现她独自躺着,双唇不动,但头顶悬着一团雾气,凝成一张模糊的脸??正是史书中描绘的太平公主模样。那雾脸嘴唇开合,一字一句,教女童背诵《心政实录》第五章:
>“权力的本质不是统治,而是回应。
>若无人诉苦,权者便成了聋子;
>若无人敢怒,法度就成了刑具。”
船夫吓得险些跳江。所幸女童醒来后安然无恙,且精神愈发清明,甚至能准确指出沿途各县隐藏的冤案线索??其中三件经核查属实,已沉埋十余年。
三月十八日,女童抵达长安。
迎接她的不是仪仗队,而是一支由盲童组成的铜铃乐团。他们每人手持一只小铃,按照“心波频率谱”演奏《启唇谣》。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女童忽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太极宫方向,眼中闪过一丝不属于孩童的沧桑。
“他来了。”她说。
众人不解。直到半个时辰后,快马急报:新帝已于黎明时分驾崩,临终前留下遗诏??
**“朕承祖父遗志,行心政十载,虽未尽善,然民心已苏。今大限将至,惟愿后人不忘:治国不在律令森严,而在每一句话都能落地生根。特传位于皇太孙李玄,年十四,曾三次参与‘全民共述会’并提出有效谏言,堪为新一代倾听者之表率。另,准许岭南女童入住昭阳殿侧宫,赐号‘传音使’,专司整理太平公主遗言。”**
举国哀悼。
但在葬礼举行的当天夜里,奇迹再现。
新帝灵前供奉的蜡烛突然自行弯曲,火焰凝成一个人影,模糊却挺拔。守灵的宰相看得真切,那身形、轮廓,竟与年轻时的唐高宗极为相似。人影未发一言,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昭阳殿方向。
与此同时,昭阳殿遗址的心魂花猛然盛放,花瓣片片脱落,在空中重组为一封信笺模样,徐徐飘向刚刚登基的小皇帝李玄手中。
信上只有一句:
**“继续听下去,别让山谷再次沉默。”**
李玄握信良久,终于转身对群臣道:“明日早朝,第一件事,请‘传音使’上殿。”
四月初八,佛诞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