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小丫头抑制不住激动的叽叽喳喳道:“老爷老爷,昨晚下雨了呢,好大的雨,我听到好多人都在敲锣打鼓的欢呼”
她眉宇间的忧愁尽去,满脸都是高兴之色,仿佛比捡到银子还开心。
陈宣炫了一大口饭。。。
雪原尽头,天光微明如刀,割开厚重云层。风不再呼啸,而是低吟着某种古老的调子,仿佛天地也在学着呼吸。陈砚走在最前,脚印深陷雪中,又被新落的雪花悄然掩埋。他怀中的第九笛时而轻颤,像是回应远方某处无声的呼唤。苏渺紧随其后,素衣染霜,双鱼玉笛横于臂弯,指尖不时抚过其上那对相衔的鱼纹,似在感应什么。柳念安默然断后,手中握着一枚青铜罗盘,盘面刻有九宫星图,中央一格原本空缺,如今却浮现出淡淡的光点,微微跳动,如同活物之心。
净尘走在边缘,脚步沉稳,陶罐抱于胸前,罐中骨灰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几不可闻的细响。他口中持续诵经,音节古奥,非佛非道,乃是铜铃寺秘传的《忆亡咒》,专为唤醒被遗忘之名而设。每念一句,空中便有一缕极淡的雾气凝结,形如人影,转瞬即逝??那是记忆的残痕,在听见自己名字的一刹那短暂复苏。
“快了。”苏渺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如冰泉,“我感到了……海底的碑,在哭。”
陈砚脚步一顿,抬头望向东方。那里,海天交界之处,隐约泛起一层幽蓝微光,像是月光浸透深水,又似万千魂魄在海底低语。据古籍残卷记载,东海深处有一座“无名碑”,乃上古守灯人所立,用以铭刻那些战死无名、流离失所、被史官一笔抹去的亡者之名。千百年来,海水侵蚀,沙石掩埋,世人早已不知其所在。唯有当第九灯亮起,碑文才会苏醒,字字泣血,声声带泪。
“它在等我们。”陈砚低声说,“不是等灯,是等人??等一个愿意听它说话的人。”
众人不再多言,继续前行。风雪渐稀,地势缓缓下降,一条隐没于冰层之下的古道浮现眼前。青石铺就,缝隙间长出奇异蓝苔,触之温润,竟不结冰。柳念安蹲下身,拂去积雪,指尖轻抚石面,忽而皱眉:“这是‘归途道’……传说中,只有背负执念而死者,才能踏上的黄泉回路。它怎会出现在人间?”
“因为‘忘’太深了。”苏渺站到他身旁,目光沉静,“当记忆被强行抹除,亡魂无处可去,既不能投胎,也无法安息,只能在这条虚实交错的路上徘徊。久而久之,黄泉与现世的界限开始模糊。这不只是路,是伤口。”
陈砚伸手按在石面上,刹那间,一股寒意直透心神。无数画面涌入脑海:一名女子跪在城门前,怀抱婴孩,嘶喊着丈夫的名字,却被士兵推倒;一位老将军披甲持剑,独自立于断桥之上,身后是焚毁的军营,前方是敌军万骑;一群孩童手拉着手,跳入井中,只因瘟疫蔓延,村中无人敢收留……每一个场景都带着浓烈的悲恸,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脏。
他猛地抽手,喘息不止。
“你看到了?”苏渺问。
“嗯。”他闭眼片刻,再睁开时已满是坚定,“他们不想消失。他们只是……没人肯听。”
“那就听。”苏渺取出双鱼玉笛,递给他,“用你的声音,替他们发声。”
陈砚接过,将双鱼玉笛贴唇,深吸一口气,吹出第一个音符。那是一声极轻的叹息,却如裂帛般划破寂静。紧接着,他开始吹奏??不是任何成谱的曲调,而是从心底流淌出的旋律,杂糅着他在书院听过的所有故事:老人临终前的呢喃、孩子梦中的呼唤、母亲焚香时的祷告、战士赴死前的战歌……
随着笛声扩散,归途道上的蓝苔骤然亮起,宛如星河铺地。两侧冰壁之中,渐渐浮现出模糊人影,或坐或立,或泣或笑,皆面向道路中央,仿佛等待已久。他们的面容不清,唯有一双双眼睛明亮如炬,映照着笛光。
“来了。”净尘低语,“三百年前,东海渔民暴动,反抗苛税,全族被屠,尸体抛入海中。朝廷下令:‘此族无名,不得入祀。’从此,他们的名字连同事迹,尽数湮灭。但他们一直走在这条路上,走了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直到今日。”
陈砚笛声不断,泪水却已滑落。他知道,这些魂魄并非怨鬼,他们不求复仇,不索血债,只求一句:“你们还记得我吗?”
忽然,第九笛在他怀中剧烈震动,冰壳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裂纹,一道银光自内渗出。紧接着,笛心那颗心脏猛地一搏,一声低沉的“咚”响彻天地,竟与陈砚的笛声完美合拍。
霎时间,整条归途道轰然震颤!冰层崩裂,雪浪翻涌,一道巨大的裂缝自脚下延伸至horizon,深不见底。从中升起的,并非岩浆或黑暗,而是一根通体漆黑的石碑,高逾百丈,宽若山脊,缓缓破冰而出。
碑面粗糙,布满裂痕,却密密麻麻刻满了字。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歪斜、颤抖、带着血迹般的暗红光泽。没有署名,没有年代,只有名字??成千上万的名字,层层叠叠,挤满每一寸空间。有些名字已被磨平,只剩轮廓;有些则新鲜如昨,墨色未干。
“无名碑……真的存在。”柳念安喃喃道。
苏渺走上前,指尖轻触碑文,瞬间,她身体一僵,眼中闪过无数画面。片刻后,她转身,声音沙哑:“这不是一座碑……是九百七十三个家族的族谱。他们曾是渔夫、织女、铁匠、塾师、戍边士卒……因不肯屈服强权,或直言进谏,或揭发贪腐,被冠以‘乱民’之名,满门抄斩,族谱焚毁,墓碑捣碎。可有人偷偷把他们的名字刻在这里,用自己的血,一口一口,刻了整整十年。”
“是谁?”陈砚问。
“碑底有字。”净尘指向最下方,一处几乎被冰雪覆盖的角落。
众人俯身,拂去冰霜,只见一行小字深深镌刻:
>**“吾名不存,故不敢留。唯愿后人行至此处,知世间曾有如此之人,如此之死。若尚存一丝良知,请代我念其名。”**
下面,列着第一个名字:**林昭**。
陈砚深吸一口气,举起双鱼玉笛,对着碑文,缓缓吹出这个名字对应的音律。笛声清越,如泉击石。就在最后一个音落下时,碑面上“林昭”二字忽然金光一闪,随即化作一道流光,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一圈后,飞向远方。
“它走了。”苏渺轻声道,“去找他的后人了。”
紧接着,第二名、第三名……陈砚一个个吹奏下去。每念一人,其名便化光而去,仿佛灵魂终于得释,踏上真正的归途。然而,随着名字被唤醒,碑体也开始崩解,碎石簌簌坠落,砸入深渊。显然,一旦所有名字都被诵出,这座承载千年冤屈的石碑,也将彻底消散。